我走近觀察那幾棵老樹，它們根鬚虯結，形態奇特，除了比一般的樹粗大一些，似乎並無特別之處。趙大瞎子突然問我：“你還記得山魈放回的那隻鳥巢嗎？”我思索片刻，指向那邊說：“應該在那附近吧。”

趙大瞎子應了一聲，隨即走到一棵大樹下，仔細尋找。沒過多久，他就在樹下發現了那個鳥巢。“小七，看住槍。”他囑咐我，隨後將槍遞給我。他脫下鞋子，吐了口唾沫在掌心，開始徒手攀爬大樹。

我吃驚不已，這小子難道瘋了嗎？打不到獵物也就算了，難道他還真想去掏鳥蛋不成？這鳥蛋雖多，但要想靠它們填飽肚子，恐怕上千個都不夠。我趕緊叫他下來，他卻說他不是去掏鳥蛋的。

我十分惱火，質問他：“你不掏鳥蛋，爬上去幹嘛？”趙大瞎子淡定地回答：“老子是去拿鳥窩。”我被氣得七竅生煙，說：“操！你不就是想去掏鳥蛋！”趙大瞎子不予理會，繼續專心地往上爬。

他的攀爬技巧不如山魈，但也是個中高手。他用力夾住樹幹，雙手緊抱樹枝，然後一用力，就向上爬了小半米。這棵白樺樹高大筆直，趙大瞎子在主幹上爬了七八米後，繼續向樹枝上攀爬。他的體重讓樹枝搖晃不已，彷彿隨時會斷掉，嚇得我心驚膽戰。

為何趙大瞎子如此拼命地去拿一個鳥巢？難道他在樹下發現了什麼？雖然我不明白他的目的，但他敢冒如此大的風險，必然事出有因。

好在有驚無險，趙大瞎子終於順利地取到了鳥巢。他先仔細察看，然後拋給我，自己則小心翼翼地從樹上滑下來。我撿起這隻鳥巢，仔細觀察。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鳥巢，由乾草編織而成，看起來很結實，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那麼，趙大瞎子到底為何要費那麼大勁去拿這個鳥巢呢？在那一刻，趙大瞎子緩步走來，他的手輕輕觸碰著樹幹，留下一層淡淡的灰。他急切地在褲子上抹了抹手，眼中閃爍著發現真相的興奮，"你瞧，你瞧！我就說那小子有問題！他一直在騙咱們！"

我困惑地問："那小子有什麼問題？還有，他跟這個鳥窩有什麼關係？"

趙大瞎子看著我，眼中帶著一絲責備，"你忘記了？那小子在發現鳥窩時說的那些話？"

我沉思片刻，記憶開始清晰，"他曾說，鳥窩裡還有幾隻鳥蛋，他要將它們放回原處，否則老鳥會放棄這個巢穴。"

趙大瞎子滿意地點點頭，"對，問題就出在這裡！"

我仍然不解，"這……有什麼問題？鳥蛋沒有了，老鳥自然會放棄這個巢穴。"

趙大瞎子斷然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這個鳥巢根本就是空的！他在說謊！"

"空的？"我迷茫地問。

"你沒注意到嗎？"趙大瞎子指著乾淨的鳥窩，"這個鳥巢過於乾淨，連鳥糞都沒有，顯然已經多年沒有鳥居住了。而且你看，樹底下也沒有鳥屎和鳥毛，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鳥，更不可能有這樣的鳥窩！這鳥窩，顯然是從其他地方拿過來的！"

"誰會這麼做？"我質疑，"是你說的他嗎？"

趙大瞎子搖頭，"他一直和咱們在一起，應該沒有機會。我猜想是其他人，也許是另一夥人。但他們和他之間一定有關聯，否則他不會特意把這個空鳥窩放在樹上。"

"但他的目的又是什麼？"我追問。

趙大瞎子也陷入了沉思，"這個，俺也搞不清楚。"“哎呀，真他孃的，按理說憑他的本事，怎麼可能看不懂這個呢！算了，這小子的行事風格一向神神秘秘的，我也琢磨不透。不管了，愛咋咋地吧！”我抱怨著。

我一邊說著，一邊在腦海裡翻湧著各種念頭。把一個鳥窩放在十幾米高的樹上，最有可能的用途就是作為訊號。而這老樹上多了一個鳥窩，卻沒有人注意到，就算他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放上去，也不會有人多想什麼。

我抬頭看了看這棵高大的白樺樹，雖然很高，但放置鳥窩的地方並不是樹梢。周圍還有許多大樹，枝繁葉茂，鳥窩放上面，如果不專門在這棵樹下尋找，根本無法發現。要是用作記號的話，肯定放在一個顯眼的位置，讓人一眼就能看到才對。

然而趙大瞎子說得也對，山魈對叢林幾乎比對他自己都熟悉，他絕不會看不出這個鳥窩有問題，巴巴給它放樹上，肯定不會是手賤。說到手賤，趙大瞎子倒是有這種可能。但連趙大瞎子都不會無聊到將鳥窩給重新放回在樹上，山魈就更不可能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他會不會想用鳥窩來掩飾老林子裡沒有鳥的事情？”。但仔細想想也不對，他為什麼要隱瞞這個？難道說，這個事情很重要，起碼對他很重要，所以他要這樣做？

我的腦筋飛快轉動著，他這樣做，又有什麼目的？就算是我們被騙了，以為這個老林子正常，那有什麼用？除非是，除非是他已經預感到我們會迷失在這個林子裡，要在這裡過夜，所以故意隱瞞了這個老林子有問題的事實，讓我們放鬆警惕。這樣說，倒還有幾分可能。但是有白朗和趙大瞎子他們在，出來一轉悠，不就知道老林子有問題了嗎？他這樣做，明顯是沒有意義啊！

我把這些分析跟趙大瞎子說了，想聽聽他的看法。這可真是問錯了人，這小子除了對打獵的事情分析入微，其他的事情一律一頭霧水。其他的事情我搞不懂，也不稀罕懂。但有一事，我早已看這小子不順眼。說不定他幹了什麼偷雞摸狗的勾當，說不定還想腳底抹油，一走了之！哼，我才不稀罕去理他那破事呢！說到這個，我就想起在大興安嶺，一路上鳥獸成群，可唯獨這片林子，卻是鳥獸難尋。我又問了問趙大瞎子，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掰著手指頭，沉思道：“這裡沒有鳥獸，那便只會有四種可能……”

他一一給我分析起來：

第一，是因為這裡人多，各種生計的人都有，把鳥獸都嚇跑了；

第二，這片老林子裡有瘴氣，不適合鳥獸生存；

第三，這裡住著兇猛的野獸，其他的鳥獸不敢靠近；

第四，就是這裡鬧鬼！

對於第一條，我們這一路上跋山涉水，走了好幾天，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來，不可能嚇跑鳥獸。至於第四條，機率倒也不大。在《聊齋》上明明寫著，越是鬼氣森森的地方，鳥獸越是成群。可這裡卻是一片寂靜，哪來的鬼怪之說？

那麼剩下的便是第二和第三了。瘴氣與猛獸……我曾經和幾個南方的獵人聊過天，他們告訴我，在熱帶雨林裡狩獵時最怕的就是遇到瘴氣。若是遇上了瘴母，那就是見閻羅王了！就算是神仙也得脫層皮！但其實說白了，瘴氣就是熱帶雨林裡因為多雨、潮溼、空氣流通差，導致動植物屍體腐爛後產生的毒氣。那物件可是南方的特色，如今咱們身在大興安嶺，這兒氣候截然不同，怎麼可能遭遇呢？這樣看來，便只剩一種可能性了：猛獸。這一設想，實在令人膽寒。你想啊，人、瘴氣、鬼魅，這些都有應對之法。人嘛，咱們能避則避；瘴氣，咱們可以巧妙地躲開；鬼魅，咱們幾個大男人，血氣方剛，也不怕它。唯獨這猛獸，著實可怕。那傢伙若是趁黑猛然撲來，而山魈又不在我們身旁，誰能抵擋得了？

趙大瞎子倒是一臉無畏，輕鬆說道：“怕啥！諺語說‘一豬二熊三老虎’，咱們這兒的猛獸，我曾經在山上經常吃野豬肉，東家他自己也獵過老虎。白朗他敢和黑瞎子摔跤。來什麼就打什麼！”聽他這樣說，我心裡也略安了些。

我不禁問道：“東家還獵過老虎？這是誰說的？”

趙大瞎子答道：“你忘了店裡掛著的那張虎皮？它怎麼就成了鎮店之寶？那可是東家的獵物。”

我吃驚地說：“哎呀，東家真有這種本事。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文弱的書生呢。”

趙大瞎子哼了一聲：“書生？你以為像你一樣是個秀才？告訴你，能跟東家出來的，哪個是好惹的？你看白朗身邊那個小山子了嗎？看似不起眼，人家可是飛刀的好手，二十米之內，連一隻蒼蠅都別想飛走！”

我驚歎道：“看不出來啊，那小子還真有兩下子！”

趙大瞎子又說：“沒兩下子能來這兒？我就納悶了，東家為什麼要帶你來？前天晚上，我聽到你那邊有狼嚎，我心都差點跳到嗓子眼裡，想著這下子可完了，小七搞不好要被狼吞了！這可咋辦啊？老子還得一匹匹狼全給剝了，才能挖出他的身子，到時候怎麼拼上，怎麼給他帶回去？還好，還好……那山魈雖然做事不靠譜，身手確實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