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外面天冷，兩人進來的時候身上都好像還沾染著外面的冷氣。

佳寧站在外面窩在冷暮沉懷裡還不覺得冷，這一進屋真的突然覺得好冷啊，而且，她感覺哥哥和媽媽之間的氣氛好像怪怪的。

溫家勇冷著臉皺著眉，一副高冷不耐煩的神色，媽媽神色看起來不太愉快的模樣，就勉強對冷暮沉笑了笑。

佳寧目光在兩人之間打量，然後輕問：

“怎麼了你倆？”媽媽和哥哥應該不會有什麼矛盾吧，畢竟媽媽最聽哥哥的話。

周芳琴一副懶得再提的模樣：“沒事。”

這可是關係到一輩子的事，子子孫孫後代的事，怎麼可能沒事！溫家勇聽到他媽一副輕飄飄的語氣心裡就氣。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活著就要力爭上游，到了他媽這裡倒好，得過且過。

溫家勇帶著些脾氣，所以說話有些尖銳和衝。

“怎麼可能沒事？佳寧，我問你，你以後是要在星城工作，還是留在鎮上工作？”

周芳琴神色不耐：“大半夜的，天這麼冷不去睡覺，非要在這裡爭嗎？就不能等明天再說這件事？”

溫家勇：“不能。”

溫家勇冷臉果斷拒絕，氣勢壓人，又望向佳寧施壓：

“溫佳寧，說話。”

佳寧怯怯的看向媽媽周芳琴，沉默了三十秒之久都沒有說話。

因為一開始讓她學護理的時候，媽媽就說過了，打算讓她留在鎮上工作。

其實以前她都沒什麼想法，反正就是擺爛，不愛護理這個專業，被大家推著無奈的往前走而已。

反正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唄，自己就是個爛泥，也沒什麼資格反對。爭取混到大家不嫌棄，不捱罵就行了。

佳寧那時候也沒想過，她會遇到冷暮沉啊，還和冷暮沉心心相印。

其實現在她心裡是想留在星城的，因為冷哥大部分時間都在星城工作，他的公司也在星城。

她聽冷哥說過，業海集團是他外公外婆的公司，海外也設有分公司，但都有專業經理人打理著公司，所以他不必操太多心，只要定期考察，把握著大方向就行了。

他的工作重心都在星城他自己的公司，暮聲科技。

她在醫院實習的時候，冷哥為了她兩頭跑，經常半夜拿電腦開視訊會議，出去買菜也在接電話，佳寧回想起來真的覺得挺委屈他的。

兩個人之間，一直是冷暮沉在不斷的付出。

所以這次，她想留在星城，不為別的，就為了兩人不談異地戀，不讓冷哥那麼辛苦的跑來跑去。

溫家勇看佳寧半天不說話，就知道了佳寧心裡的想法，只是佳寧不敢說而已。

溫家勇扯扯唇角，瞭然於心，又問冷暮沉：

“暮沉，關於佳寧工作的地方，你有什麼想法？你願意讓佳寧留在我們鎮上工作嗎？”

周芳琴也期待的望向冷暮沉。她的目光好像生怕別人搶走她的女兒一樣……

冷暮沉看在眼裡，心中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他希望佳寧的爸爸媽媽可以明白，他的加入，他的到來，是為了將來多一個人照顧佳寧，疼愛佳寧，絕對無心搶走他們的女兒。

他淡然一笑，態度沉穩。

“我尊重佳寧的想法。”

周芳琴聽到冷暮沉這麼說，微微放下心。

如果暮沉說希望佳寧留在星城的話，她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暮沉，畢竟佳寧將來是要嫁夫隨夫的。

溫家勇大概瞭解冷暮沉的心思，暮沉從來不會勉強任何人，也不會為難任何人。

溫家勇又看向溫佳寧。用眼神尋問，你怎麼說？

佳寧覺得自己在這段戀愛關係裡真的縮了好多次了，她都要看不起自己了，所以這次怎麼說都要勇敢一次。

她無意識的捏緊冷暮沉的手，望著媽媽周芳琴勇敢說：“媽，我想去星城。”

溫家勇總算鬆開眉頭。他只是為佳寧的以後考慮，如果佳寧不是和冷暮沉交往就算了，今晚的話他懶得說。

佳寧和冷暮沉交往，條件更好，以後會有更有的資源讓孩子們讀書上學，為什麼要留在這個條件落後的小鎮呢。

一個人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不去選擇更好的？

周芳琴皺眉：“可我都託人找好關係了啊，我都跟人家說好了，你休完春假會過去，我還給人送了兩千多的禮物，還送了只大豬蹄子，佳寧，你說不去，我那東西不是白送了？而且我還失信於人。再說，咱們鎮上的醫院不也挺好的嗎？還是二甲醫院吧，每天好多人，根本不缺生意！”

見佳寧低頭沉默不語，周芳琴又說：

“再說，佳寧，你知道多少人想進咱們鎮那第二醫院嗎？至少上百個，人家想進都進不去，好不容易你小姨有認識的人，咱們有關係，都說好了你不去，你真要拒絕了，以後想去就難了。你在外面工作是工資高，可外面消費不也高嗎？吃吃喝喝你還能存多少錢？”

周芳琴說的頭頭是道，很明顯，她言語里舍不得佳寧。

佳寧也不知道怎麼說，頭垂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為難的看向她哥溫家勇。

溫家勇上前一步摟著周芳琴，輕哄著說：

“行了媽，你花了多少錢，我轉給你行了吧。你說你託了誰，跟誰說好了，我明天上門給人道歉，憑你兒子我這張帥氣的臉孔，人家肯定會原諒我們的。”

周芳琴被兒子摟著，想發脾氣又捨不得。只得瞪著兒子委屈的說：

“你的錢不是錢啊，你把你的錢給我，還不是把錢從左荷包掏到右荷包，算起來咱們家還不是白白損失了兩千多嗎？你糊弄誰呢。我知道你們書讀的多，眼界高，一個個都想往外跑，瞧不上咱們這小鄉鎮了，行了，我不留你們了，你們都走吧，走吧走吧，趕緊走。”

說著周芳琴還是難過的抹眼淚了。

佳寧心裡也是說不出的難受，忍著心酸說了句：“媽，你看看你，小時候總嫌我們煩，嫌我們吵，現在我們長大了，不在你旁邊吵了，你終於清靜了，你又捨不得我們了。”

周芳琴背過身抹淚，嘴硬的喊：“誰捨不得你們了，你們不在家我不知道過的有多輕鬆，不用天天洗衣做飯，想幹嘛幹嘛……”

溫家勇遞給佳寧一個眼神，讓他們先上樓回房間。

等客廳裡只有母子二人了，溫家勇抽了幾張紙巾給媽媽擦眼淚，又無奈又溫情的說：

“媽，那小鳥長大了都知道撲騰著翅膀往外飛，你總不能讓我和佳寧一直留在窩裡吧，每天就張個大嘴，等著鳥媽媽把蟲叼回來吃。”

周芳琴想到雛鳥在窩裡張大嘴哇哇叫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笑。笑了兩秒，卻更傷心的哭了。

邊哭邊斜了溫家勇一眼：“我知道你志向高遠，打你小，我就知道我這個當媽的留不住你。你要去外面更大的世界闖蕩，留在這裡你也混不出什麼名堂。所以我就想讓佳寧搞個鐵飯碗，留在身邊，我一直都這麼想的，你這突然，說兩個都要在外面，我怎麼辦，我和你爸以後怎麼辦……”她說著，又哭了起來。

溫家勇摟著母親的肩背一直拍一直拍，拍著拍著最後也紅了眼眶哭了：

“媽，是我不好，是我沒出息。我要是混的好，掙大錢了，也在城裡買房，把你和爸接過去享福。”

看到兒子落淚，周芳琴心裡就更難受了。她捨不得讓兒子難受，連難過都忘了，哄著兒子說：

“家勇，你別這樣，我和你爸沒怪過你，更沒嫌棄過你，我們也知道，現在年輕人在外面壓力大，你在外面只管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和你爸在家好好的呢，我們也能養活自己，在家我們花不到什麼錢。爸媽不能給你更好的條件，爸媽愧對你，但是我們也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絕對不拖你後腿。”

溫家勇心裡更感動了，更有了決心。要努力，要努力，要努力！！！

“媽，你放心吧，等我工作穩定後，把你們都接到大城市裡去。”

周芳琴心疼的拍著家勇的肩膀：

“唉呀，好好的就行，兒子，別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再說我和你爸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習慣了這裡的水土，別處再好，我們待了也不習慣。”

“媽……”

“行了，咱倆都不說了，別大半夜的弄的哭哭啼啼的，你想讓你妹去星城是吧，我答應了還不行嗎？”

溫家勇：“那您不準哭不準難受。”

周芳琴保證：“我肯定不哭不難受。”

母子二人相視一笑，總算聊妥了。可是晚上，周芳琴躺在床上，閉上眼還是忍不住哭了。

想到孩子們小的時候，奶乎乎的撲到她懷裡喊媽媽，那時候他們爭著搶著說，我長大了掙錢要給媽媽花。

那時候他們得到好吃的東西，總會緊緊的攥在手裡捨不得吃，無論多遠，都要帶回家給媽媽吃。

乖巧可愛的他們，說的話她都記得。也正是天使一樣的他們，一點點焐熱她的心，給她撐起生活前行的勇氣。

可是他們一天天長大，離她越來越遠了，都忘了小時候他們自己說的可愛稚氣話語，只有她記得啊！

只有她記得。

曾經她有一千一萬個理由想離婚，想離家出走。可也只有一個理由心甘情願的留了下來，過著冷暖自知的婚姻。

她捨不得她的孩子們，她要給他們一個家。

等有一天，你們長大，你們有了孩子，你們也會知道，建一個家，守一個家，多難呀。

她在淚水中痛哭，在淚水中清醒，在淚水中治癒，在淚水中放任他們自由飛翔。

孩子啊，只要你們平安，只要你們快樂，在哪裡都好。媽媽只是捨不得而已，可是媽媽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照顧你們一輩子。

能在閉眼前，看到你們找到相伴一生的人，已經很好很好了，已經知足不再有遺憾。

佳寧已經有了物件，就差家勇了……她含著淚，安慰著自己，笑著進入夢鄉。

初六過後，冷暮沉帶著溫家勇和佳寧一起出發到星城，後備廂裡塞滿了周芳琴給他們裝的家鄉特產。

冷暮沉走的時候看周芳琴一直強忍著眼淚笑，他車子拐彎已經駛到離場子十米遠的正路上了，卻在要一閃而過時，突然熄火下了車。

在周芳琴以為兒女都走了，不用強忍情緒淚灑滿面的時候，冷暮沉大步朝她走來，周芳琴想躲來不及，覺得自己此時這樣肯定狼狽極了。

冷暮沉雙手握住周芳琴的右手，眼睛凝視著她溫軟的說：

“媽，別哭，不用難過。您要這樣想，多一個人照顧佳寧不是更好嗎？我答應您，我會照顧好佳寧和家勇的，好不好？”

周芳琴哭著連連點頭，她也雙手握著冷暮沉的手：“暮沉，媽相信你，媽相信你。”

冷暮沉又沉穩而決對的說：“媽，不管任何時候，您想見佳寧和家勇，打一個電話就行，他們肯定會回來見您。如果他們忙工作沒時間，您給我打電話，我開車來接您，母親想見自己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想見您就見，不用壓抑好不好？我覺得路再遠，也阻隔不了親情和思念。”

周芳琴被冷暮沉說的動了情，還真忘了離別的傷感了。

“暮沉，你說在理。可是家勇忙工作，抽不出時間回來。上班哪有天天請假呢。我吧，年紀大了，出去又不識路，不怕你笑話，我到現在都沒坐過地鐵，我看大城市裡人家都坐地鐵呢，我倒是想去看家勇他們，不識路啊。”

冷暮沉穩妥的一笑：“放心，您只要給我打電話，我派車來接您。”

“不麻煩？”周芳琴還是不放心的問。

“一點兒都不麻煩。”

“可會不會花太多錢啊！”

“不會的，媽，我的優點就是會掙錢，您別替我省錢就行了……”

冷暮沉也沒特意哄人，只說了五分鐘，就讓周芳琴笑著和他們揮手分別。

坐在車上，佳寧其實也快哭了，溫家勇的情緒也很傷感，他們又不是瞎，當然發現了媽媽強忍的情緒。

說來也怪，以前離別的情緒都沒這麼濃，可能是今年回來沒吵架的原因？

看到冷暮沉下車的時候，佳寧扁扁嘴心酸的說了句：“早知道我們走的時候老媽要哭，我昨晚就應該故意氣她，故意和她吵架，那樣我們走的時候，她肯定會巴不得我們快點走！”

溫家勇瞅了她一眼，十分嫌棄：“身高在長，年際在長，你這智商咋不知道長長呢！”

兄妹倆鬥了一會兒嘴，發現冷暮沉轉來時，母親臉上是帶著笑的。

兩兄妹都好奇了，佳寧忍不住問：

“冷哥，你跟我媽說什麼了啊，她怎麼突然不哭了？”

其實他們不懂，隨著他們越長越大，心理素質越來越穩，越來越強大，父母因為年紀越來越老，心理素質反而變的越來越脆弱，有時候像個小孩子一樣需要人保護，需要人哄。

有一種老，是你的身體在提醒你老了。就是一種無能無力的老，自己覺得自己沒用了，不行了，幹不動了……越是那種情況下，就越害怕自己突然哪天閉眼沒了，還沒看到孩子們最後一面呢，總之越想越多，就越來越害怕分別。

冷暮沉開著車故意反問：“你猜？”

佳寧：“誇我媽漂亮？”

溫家勇：“給我媽轉了一百萬？”

車子行駛在鄉村小路上，載著歡聲笑語，也載著滿滿的夢想。

每一個遠離家鄉的遊子，努力拼博，都是為了明天更好的生活。

如果有同伴，這一路總算不用太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