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25章 一碗餛飩

傍晚七點多,沿河路旁邊有很多人沿著河堤散步。

現在的人都比較注重養生了,知道“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這句話。

大家吃完晚飯都挺喜歡出來散步的,邊走邊聊天,感覺也很不錯。

冷暮沉和佳寧吃完晚餐,也從這邊走走,散步。

路上老人與小孩子居多,小孩子走路總愛蹦蹦跳跳的,走到哪裡都是一片歡聲笑語。

暈黃的燈光下,佳寧勾著冷暮沉的手臂走,身影疊在一起,也不算出格,畢竟旁邊有很多他們這樣的情侶相攜而行。

“冷哥,你有沒有嫌棄我……”佳寧突然說,看冷暮沉瞪過來,怕他誤會,她又連忙解釋:

“就是嫌棄我的工作。今天我才知道,在別人眼裡,護士就是個服務員,專門給人端屎端尿的。我一個月掙的那點工資都不夠買一個你送的包,我上班幹啥啊。”

兩人走的緩慢,冷暮沉望了佳寧兩眼說:“怎麼突然這麼沒有自信了?這不像我認識的佳寧啊,不是跟你說過,高的人就看的遠,矮的人,就只能看到這裡。有的人,他就是思想上的矮子,用不著計較他們說了什麼。”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們這個職業就是被別人看不起啊,被人隨意的侮辱,醫院總是嚴格要求我們,讓我們以一種好欺負的形象出現在大家面前,說是工作,可是哪有單純的只是工作啊,更多的就是情緒管理,還有精神汙染。說來說去,還是護士的工資太低了,如果一個月給我們護士十萬塊的工資,還會有人看不起我們護士嗎?”

冷暮沉笑了:“如果一個月真給你十萬塊的話,那大家都會罵那是一家吸血鬼醫院,不然它怎麼有錢給護士發那麼高的工資呢。佳寧,我教過你,很多事情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你自己分析還是我幫你分析?”

佳寧懶得動腦:“你分析吧。”

冷暮沉:“按理說職業是不分高低貴賤的。你想想,你們醫院能缺護士嗎?”

佳寧擺頭:“當然不能。”

“護士的工資低,是有很多因素決定的,但不能因為工資低,就把它定為卑微的職業。”

佳寧委屈:“可是我那麼辛苦一個月才掙幾千塊錢,你那麼輕鬆,一個月就掙好幾千萬,我跟你一比,落差也太大了吧。我有了你,錢根本花不完,我還工作幹嘛呢。”

“錢掙多掙少,只是一個數字。雖然你掙的比我少,但你比我更被這個社會所需要,佳寧,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你想想,生意人誰都可以當,但是醫護人員,那可是專業的。一個人好好的還好,一旦他生病了,有再多錢有什麼用,還不是要往醫院跑,需要醫生和護士嗎?”

冷暮沉講講講,講了一路。佳寧慢慢也定下心來。

“大家都是為社會服務,只是分工不同!”最後冷暮沉這麼下結論。

閉眼睡覺前,佳寧想,人家冷暮沉一年掙幾個億都沒嫌她掙錢少,她幹嘛嫌自己掙錢少。

想不通不想了,還是繼續敲鐘吧。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做一天的護士,就得站好最後一班崗。

佳寧也就奇怪了,她跟冷哥一直沒有避孕,她怎麼不懷孕呢。她還想著等懷孕了就理所當然的辭職,回家當個全職寶媽多好。

她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就只有她一個人這麼討厭工作嗎?別人是不是都很享受工作?有沒有人跟她這樣爛泥扶不上牆呢。

就在佳寧覺得她可能當不了多久的護士時,一個改變她心境的人出現了。

那天她上大夜班,早上八點鐘下班。

一出醫院大樓,陽光就晃的刺眼,昨晚急診那邊有人出車禍,人手不夠,她過去幫了幫忙,反正忙了大半夜,挺累的。

可能是累的吧,她感覺有些暈,腦袋也暈沉沉的,就站在臺階那裡定了一會兒,算是清清神,呼吸呼吸空氣吧。

醫院大樓前面大廣場裡,兩邊都停滿了車,只有正門留著進出口兩條路走,方便來往車輛通行。

佳寧看沒車過了,便下了臺階往外走,剛走了兩步,突然一個人撲通跪在了她面前,把她嚇了一跳,愣生生的把那累和疲憊都嚇沒了。

她低頭一看,是個女的。

媽呀,跪錯了吧。

她慌了一下,看看周圍,還好此時過早,大廣場前沒什麼人,不過站崗保安看到這邊的情況,很快小跑著過來了。

回過神,穩住心跳,佳寧又忙著扶起女人,邊把人往起拉邊慌張的說:

“大姐,你怎麼了,你是腿軟站不住,還是咋滴?你可別跪錯了人啊,一會兒我不會跪回去的。”

那女人抬起臉,滿是淚水的望著她哭著說:“佳寧護士,我沒有跪錯人,我跪的就是你,我想跟你說一聲謝謝,謝謝謝謝,還有對不起……”

說著話,女人又垂頭哭的不能自已。

一句“佳寧護士”莫名的讓佳寧的心房一顫,從來沒有人這麼溫暖親切的叫過她。

很明顯,這個女人她認識自己。

佳寧認真看了看這個女人,真的沒印象。這女的大概三十多歲,沒有化妝,膚色偏黃,五官也挺普通,就是普普通通的婦人一枚。

佳寧拉她起來,她就是不肯起來,跪在那裡一直哭,越哭越傷心,明顯情緒不對。

保安跑了過來,問佳寧怎麼了?佳寧說沒事,自己能處理,便讓保安先走開了。

佳寧覺得這個女人大概遇到了什麼難事,完事崩潰了,所以才哭的不能自抑。

她蹲了下來,溫柔的替女人擦擦眼淚,望著她溫柔而真誠的說:“姐,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說話好不好?”

女人哭著點點頭,被佳寧扶著站起來時,還小心的提起腳邊的一碗餛飩,打包著的,用紙盒子裝著,塑膠袋提著,湯水過滿,盒子容易癟,湯容易灑出來。

女人哭的近乎失智,可站起身時還是小心翼翼的提起這碗餛飩。

佳寧想了想,把女人帶到上次江晴帶她去的地方,那裡人少清靜,說話方便。

坐下來的時候,佳寧看著這個女人覺得眼熟,但具體的也想不起來哪裡見過。

佳寧看到盒子都癟了的餛飩,以為這是女人買的早餐,便指指早餐說:

“姐,要不你先吃早飯?”食物永遠都是最好的治癒人心的方式,佳寧希望吃東西可以轉移女人悲傷的情緒。

女人望著那碗餛飩,苦澀的擺擺頭,然後又笑了笑。

“佳寧護士,好多話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就從這碗餛飩說起吧,那時候我爸天天都想吃餛飩,有一次打電話給我,讓我給他買,結果我給他罵了一頓,後來他就走了。每當我吃起這餛飩,想起當時我連一碗餛飩都捨不得給他買,愧疚就像一把刀一樣砍在我心裡……”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佳寧凝神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問:“姐,你是聞叔的女兒對嗎?”

女人哭著點頭。

“對,我是他的女兒聞婷,佳寧護士,我心裡好難過,好難過,你願意聽我的故事嗎?”

佳寧看著女人哭,心中同情不已,但也感覺很莫名。

因為這都是發生在她實習時候的事了,記憶都有點遠,難怪她記不起來。

但她還記得聞叔,一個樂觀開朗愛笑的叔叔。她是在揚山鎮實習的,從那裡到星城,坐車也得六七個小時。

還有,打聽到她現在工作的地方,一切都挺不容易的。

而這位聞婷姐,跑這麼遠,只為了給她講講心事,她當然是願意聽的。

一邊聽聞婷講話,佳寧也在回憶著聞叔的模樣。

那時候她還在血液科實習,每天面對最多的病人,就尿毒症患 者,要在那裡做透析。

聞叔的病情和別人不一樣,他是輸血。聽說他去好幾家大醫院檢查過,檢查結果也給他們醫生看了,每個醫院都有每個不同的說法,最後聞叔懶得檢查了,就放棄治療的那種吧。

當時佳寧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病,叫脊髓異常縮合症,也有醫生把它稱為白血病前期,但他又不能絕對算白血病,只能說症狀略有相似。

因為體內脊髓沒有造血功能,所以必須靠人工輸血活著。基本上兩個月就要上醫院輸一次血,不然就會頭暈。

佳寧記得最後一次吧,聞叔到他們醫院住的時候,好幾個科室都不願意收,不是不收,而是調不到血,因為每個科室調血也是有限的。

最後被弄到腫瘤科掛了號。好像她實習期到的時候,聞叔也剛出院吧,那次又住在他們科室,她跟聞叔還聊了天,當然,她跟聞叔的女兒大吵了一架。

當時聞叔的女兒戴著口罩,現在沒有……這麼一想,佳寧倒隱隱有了些記憶。

她記得那時候這個姐的脾氣挺不好的,說話特別衝,就很難相處很爆燥的模樣,她現在哭的這麼難過,難到是聞叔去世了?

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因為她在醫院的時候,主治醫生就說了,能熬過過年就不錯了。

天一冷,很多患者都扛不過冬。

就算不停的輸血,那個血到最後無法在體內產生作用,醫生一樣束手無策。

“我爸有一兒一女,因為我弟成了家,忙著工作,又在外地走不開,所以我爸生病一直是我照顧他。”

聞婷哭著說起來。

“一開始他就是頭暈,然後帶著他去大醫院檢查,光檢查費用就花了好幾萬。後來在一家大醫院,醫生很確定的說出病因,我們就決定在那裡住下來,可是當天一天,就花了一萬多,每天流水一樣的賬單子,全都要我簽字,我看著都頭暈……”

“我不敢給我弟弟打電話,怕打擾他工作,我跟我老公的關係也不好,處於要離婚的狀態,我還要帶著一個三歲的兒子,每天陪著我爸往返醫院……”

“最後我跟我弟商量好,保守治療。就出院回家了,後來的事你也知道,就一直在我們鎮上的醫院輸血。”

佳寧點頭。

“大概這樣住了兩年多吧,一開始是三個月輸一次血,到後來一個月就得輸一次血,那年冬天的時候,醫生跟我說,讓我們子女盡心就行。我那時候為錢煩燥,為各種事情煩燥,對生病的爸爸根本沒有耐心,我還生氣的和你吵了一架,你還記得嗎?佳寧護士。”

佳寧點頭:“對,你說我們醫生護士說話太溫柔了,天天哄著你爸住院,他天天動不動就想住院。”

聞婷仰起頭難過的閉上眼,淚水緩緩從眼角滑過。她輕聲說:“後來想想,其實我爸在這世上得到最後的溫柔和關愛,都是你們給的,是佳寧護士你給的,雖然你只是一個護士,可你卻給了一個孤獨絕望的老人最溫暖的東西,每當我痛苦內疚的想到這裡,佳寧護士,我就特別想感謝你,特別特別想感謝。謝謝你曾經把溫柔給了我爸,謝謝。”

佳寧目光復雜的望著她。在醫生護士眼裡,病人就只是病人,受著病痛的折魔,與疼痛做鬥爭,很虛弱,需要家人的關心和愛。

但是在病人家屬的眼裡,這位病患可能有很多身份。很多時候都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決定著你對他人的態度。

佳寧記得,聞婷每次對她爸說話都挺不客氣,聽醫生講醫囑也沒有耐心,看起出來,父女感情不怎麼樣。

可是她現在哭的這麼傷心,又千里迢迢跑到她這裡來,對她下跪,哭,什麼意思?

就只是為了說聲謝謝?她覺得自己也沒起這麼大的作用啊。

聞婷覺得自己是罪人,這世上可能沒有人理解她複雜的內心。在別人眼裡,她這個做女兒的可能已經做的夠好了,三年來不間斷的往返醫院,一直照顧著老父親,可她自己知道,她做的不夠好,她還可以做的更好。

但是老天,再也不會給她第二次機會。

聞婷任淚水從眼眶滑落,哽咽的說:“我七歲的時候我媽媽就走了……”

七歲的時候,聞婷的媽媽跟著別人去外地打工。

那時候的聞婷對媽媽沒有記憶,大概十歲的時候吧,媽媽回來過一次,給聞婷買了漂亮衣服,還有她第一次吃到香蕉。

那時候她知道自己有媽媽,開始渴望媽媽。她經常羨慕的看著鄰居家的小孩子,被媽媽拽著耳朵拎回家吃飯,上學的時候被媽媽喊著多喝水掛上水壺,冬天在雪地裡跑,穿著媽媽親手做的手工棉鞋……

渴望變成一種執著,變成一種夢想。我想要媽媽,那麼那麼的想要媽媽。

十二歲的時候,媽媽又回來了,聞婷抱著媽媽哭,求媽媽別走。

媽媽哭著說,我不走怎麼辦啊,你爸爸這麼沒用……說了一大堆父親不好的話。

媽媽答應過不走,可是聞婷放學回家的時候,媽媽還是走了。

那一天,聞婷第一次和爸爸吵架,她留不住媽媽都是因為爸爸。媽媽說了,爸爸沒用。

從那天起,爸爸在聞婷的眼裡就是一個沒用的人。

她有多渴望媽媽,她就有多恨爸爸。她開始叛逆,故意和爸爸做對,爸爸讓她做什麼,她就偏不做。

還會頂嘴。爸爸一生氣就動手打她,她就氣呼呼的回:打啊打啊,你打死我好了。

媽媽回來的次數很少,有時候兩年回來一次,有時候三年回來一次,每次回來總是哭著走,總是哭著對聞婷說,你爸對我有多不好。

聞婷記憶最深的一次,是她半夜睡覺的時候,媽媽回來了。她可真幸福啊,在睡夢中被人吻醒,一睜看,原來是媽媽。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好像夢一樣。

可是當天夜裡,爸爸媽媽就吵架動手打架了。

聞婷親眼看爸爸動手打了媽媽,把媽媽打走了,從那以後,聞婷就更加恨媽媽了。

說到這裡,聞婷痛哭不已:“那時候我才十四歲,多可悲,在這個世上,我還沒學會愛,就已經先學會恨了。”

而學會恨,註定是她悲劇的開始。

當聞婷開始寫日記的時候,一頁寫滿了對媽媽的想念,一頁寫滿了對爸爸的仇恨。

可是她真的恨爸爸嗎?她真的很想恨爸爸啊,再也不跟他說一句話,再也不理他,但是爸爸做好早飯喊她起床上學時,那一刻,看著爸爸的笑臉,她沒辦法恨。

下大雪的早上,爸爸早早起床給她掃一條路,扶著她騎上腳踏車,那一刻,她沒辦法恨。

從十六歲開始,她就活的很痛苦,每天活在恨不恨爸爸的折磨中。

每一次下定決心想要恨爸爸,可是每一次又很沒用的心軟。

她討厭自己,特別討厭這樣的自己。

她總是對爸爸充滿偏見,充滿恨意,看不到爸爸丁點的好。所以父女之間總是容易吵架。

後來也是因為和爸爸吵架,賭氣和人結婚了。結婚的理由很簡單,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人以後她再也不姓聞,她再也不是聞家的人。

這樣一晃又是八年。婚姻讓任性極端的聞婷成熟許多,天使般的孩子慢慢治癒她的心,與丈夫一次一次的爭吵讓她明白感情的無奈。

她也漸漸明白很多事,不再用單純的目光看這個世界,不再問婚姻之中到底誰對誰錯。

曾經她很單純,一直想找出是媽媽錯了,還是爸爸錯了,只要找出錯誤來,他們一方改掉錯,以後就能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可生活,哪有對和錯這麼簡單呢。

她的心慢慢傾向於爸爸這邊,因為她知道,當年是媽媽外遇了,在外面有了男人,所以才不回家的。

出軌就是婚姻的大忌。

可媽媽經常在她耳邊說爸爸如何如何不好,一說起爸爸就能哭著說三個小時,大過年的,說爸爸故意把她關在門外。

她好心回來照顧爸爸,卻被爸爸氣的拿棍子轟走。

這一切,又惹的聞婷憤怒。她對重病的爸爸怒吼:“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有人願意管你都不錯了,我媽回來好心照顧你,你還這麼對她!”

可她那時候怎麼懂,一個男人的尊嚴呢。

聞婷說起過往種種,沒辦法不哭。

“最後一次,我爸哽咽的問我弟的情況,我說你想他就打電話叫他回來啊。我爸忍著哭說,我讓他回來影響他上班怎麼辦。我現在都沒辦法忘記他當時可憐的嗓音,忍著哭像一個孩子一樣。”

因為爸爸住院一直花錢,聞婷基本是出力,錢都是弟弟那邊出的。

進進出出都是錢,所有人都知道沒錢不行,所以,一個老父親即使想念自己的兒子,即使覺得自己撐不了明天了,也不敢對自己的兒子說:兒啊,你回來看看我吧。

聞婷哭的不能自已。佳寧見狀趕緊從包裡拿出紙巾給她擦淚。

聞婷哭著擺手,狼狽可笑的說:

“佳寧護士,你知道我多蠢嗎?我用了三十多年才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我爸他可能不是一個好丈夫,但他是一個好爸爸。但是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我把我媽對他的仇恨背在自己身上,一直恨他敵視他,就算他生病了,我也只是當義務一樣去照顧他,沒有愛沒有耐心,甚至巴不得他早點死……”

“等他真的死了,我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才知道我辜負了一個多愛我的人。我恨我自己……”她哭著捶打著自己的心口。

曾經她質問爸爸,你為什麼不出去掙錢啊,你為什麼要留在家裡啊,如果你也出去掙錢,我們家就會有很多錢,媽媽就不用出遠門了。

等爸爸走後,她才突然明白,爸爸不出遠門,是因為丟不下她。媽媽已經走了,如果爸爸也走,那麼誰管孩子呢。

可是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到今天才懂。是因為她笨嗎?也不是,是因為她從小到大太渴望媽媽了,因為渴望而太聽媽媽話,太相信媽媽了。

有時候,媽媽說的話也不一定全對。對一個孩子來說,根本不懂成年人的感情有多複雜。

佳寧不禁跟著哭了。她看得出來聞婷姐很傷心,很難過……

她起身蹲到聞婷面前,紅著眼睛想要安慰她。

聞婷猛到撲到佳寧懷裡,緊緊抱著她,哭著說:“那天我都給孩子請好假,打算回家陪他照顧他的,一直陪他照顧著他,我弟弟也從高鐵上往回趕……可是我們都在趕的路上,沒有看到他,沒能送他最後一面。”

“他為什麼走的這麼快?我以為他還能活一個冬兩個冬,我以為他還要折磨我很久很久,為什麼他走的這麼快,連一個再見都不跟我說?他恨我是不是?他是不是怪我對他不好?”

“不是的,不是的,姐,他是不想讓你們操心啊。”佳寧安慰著失控的女人。

“佳寧護士,我真的好想見他一面,好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但是,無論我說多少遍,他都聽不到了,他不會原諒我的,他再也不會原諒我了。”女人哭到聲嘶力竭,顫抖著崩著氣說。

其實感情真的很複雜,就像別人說的,有多少恨就有多少愛吧。如果聞婷對她的父親,不曾有那麼多的恨,今天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痛。

佳寧像媽媽一樣抱著聞婷,一直拍著她的背,一直輕輕撫著,她輕哄著說:

“聞婷姐,你爸那麼愛你,她一定會原諒你的。”

聞婷含著淚眸仰頭:“真的嗎?”

佳寧點點頭。

聞婷趴在她懷裡又哭了,這一次幸福的笑著哭了,乖巧而釋然的說:

“是啊,他那麼愛我,無論我做了什麼他都會原諒我的。佳寧護士,我爸他……真的很愛我。”

二十年的朝昔相伴,父女相處,怎麼可能只有恨呢,只是被語言矇住了眼睛而已。

聞婷:雖然我發現這種父愛很晚,但我也想用我的故事告訴所有的人,為人子的,為人母的,不要成為第二個聞婷,不要成為第二個聞婷媽媽。

聞婷對佳寧說:那個時候我的世界一團亂,我就像身處在一片迷霧裡,每天都是咬牙撐著前行,對病重的爸爸沒有耐心,而你的溫柔與笑容就是對他來說最好的饋贈。我很謝謝你,也許你不懂我的心情……我真的很謝謝你。

至少,有人讓她可憐的爸爸在離世之前感受了這世上最後的溫柔。

很多時候往往是不經意的善行,無足掛齒的小事感動了陌生人,成為了照亮他人心中的光。

自從父親走後,聞婷性格大變,整個人沉悶話少,也從沒跟任何人說過自己的心事。

她就是在吃餛飩時想起,那天早上她去醫院晚了,佳寧護士買給她爸爸的那碗餛飩。

一抹來自陌生人的關心。

很多時候,她都會想,那天早上,父親和她通話的最後一個早上,他說他想吃餛飩,其實是不是在委婉的說,他需要人照顧和關心呢。

而她誤以為,他真的只是餓了而已。當然這個疑惑再也沒有解答了。

她的父親啊,一生都羞澀吝嗇於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