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永遠發生在我們沒有防備的明天。明明昨天一切都是好好的,那麼好!
這天早晨,照例是冷暮沉送兒子冷星辰上學。
星辰今年八歲了,讀小學二年級,獨立的他每天起床自己穿衣服,背書包,給保溫杯裡裝好熱水,然後走到門口玄關處換鞋。
他一切都準備好了,而且都站在門口等一分鐘了,可是爸爸怎麼還沒有出來呢。
他站在門口催促的喊:“爸爸,你快點,今天是星期五,我要值日,要早點去學校掃地。”
冷暮沉聽到這話還覺得挺搞笑的,臭小子在家裡一樣家務不做,去學校還會掃地了,他很想問,你掃的乾淨嗎?要不要爸爸去學校幫你掃?
他終於找到車鑰匙,應了聲“馬上就來”,剛要抬腿,突然感覺腿不能動了。
冷暮沉心裡慌了一下,最後他經常感覺腿麻,但是他沒放在心上,以為就是累的。
他小聲的喊了句“星辰”,剛想說我好像動不了了,撲通一聲,沒有預兆的倒在地上。
冷星辰聽到聲響,看到高大的爸爸突然倒在地上嚇壞了,他連忙衝過去喊“爸爸爸爸。”
突來的變故,嚇的小孩子滿臉是淚,好怕爸爸一直這樣倒下,永遠睜不開眼睛。
他的手腕上戴著電話手錶,爸爸說過,家裡有什麼急事就給舅舅打電話。
他曾經問媽媽,為什麼家裡有急事不給媽媽打電話?爸爸笑著說,你媽媽膽子小,一嚇就慌了,還能解決什麼事啊。
溫家勇接到電話,只聽到星辰的哭聲,顧不得那麼多直接趕了過來。
看到躺在地上的冷暮沉,溫家勇心臟直接停止了跳動,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冷暮沉是他心裡的神啊,他怎麼可能會倒下,他不會倒下的。
“舅舅,爸爸會不會有事?”星辰哭著問。
“不會的,他只是累了,不小心暈倒了,舅舅馬上送爸爸去醫院好嗎?”
溫家勇把冷暮沉送到醫院,看到星辰身上還揹著書包,這才記起星辰今天應該在上學。
又給佳寧打了電話,讓她過來一趟。
佳寧說我還在上班啊。
溫家勇氣急的在電話裡罵:“這個時候你還上什麼班啊,趕緊給我過來。”
佳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溫家勇這個時候在醫院,肯定不是好事,難道是爸媽住院了?
看到星辰眼睛紅紅的,明顯哭過的樣子,又問星辰:“兒子,今天不是星期五嗎?你不用上學了?你爸早上沒送你去學校?”
星辰看著媽媽忍不住流下眼淚,撲上去抱住媽媽的腰,哭的說不出來話。
溫家勇於心不忍,交代佳寧:“你先送孩子去學校吧,讓他好好上學,別胡思亂想。”
佳寧有一種不好的感覺:“裡面躺的是誰?”
“你先送孩子去學校,回來我再告訴你。”溫家勇覺得這種事,還是對小孩子打擊比較大,他們討論什麼不易讓孩子聽到。
佳寧一直最相信哥哥,心事重重的帶著星辰出了醫院。
上了計程車她問:“兒子,醫院裡躺著的是爸爸對不對?”
星辰哭著點頭:“早上,爸,爸要送我上學的時候,突然暈倒了,媽媽,爸爸他會不會有事?”
佳寧心裡瞬間跟刀剜一樣的痛,她抱著兒子忍住眼淚微笑著安慰說:
“放心吧兒子,你爸肯定會沒事的。你還小,在學校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上學知道嗎?”
佳寧再返回醫院的時候,是上午十點,病房裡圍了很多醫生,一看就是專家在會診,溫家勇做為家屬在旁邊聽著。
溫家勇紅著眼睛告訴佳寧:“醫生診斷為脊髓癌,他們說,暮沉的生命難以維持一週。”
“什麼?”佳寧不敢相信,哭著擺頭,她想,這怎麼可能。冷哥一直很健康,吃的也健康,還一直堅持鍛鍊身體,他的體格那麼好,不可能得這種病的。
一週, 一週是什麼概念你懂嗎?
佳寧實在接受不了這個訊息,震驚之下暈了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哥哥守在旁邊,告訴她要保重身體,因為她的肚子裡有了小生命。
佳寧說:哥,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一個人的病房裡,她睜著大大的眼睛,雙眼沒有焦距。這算什麼?
她和冷哥一直想再要一個女兒,所以他們一直很順其自然,一直期待著小生命的降臨。
老天卻在這時候對她說,她終於有了。難道是一個走,一個來嗎?
所有的家人親屬都趕了過來,他們看著躺在那裡的冷暮沉都特別傷心。
一副忍著哭卻努力微笑的樣子。
冷暮沉像沒事人一樣,一動不能動的躺在那裡安慰大家,一遍遍說著我沒事,大家不用擔心。
晚上,家屬都走了,溫家勇痛哭的趴在冷暮沉身邊哭,聲音哽咽:
“你怎麼可能沒事?醫生說你得了脊髓癌,活不到一週。”
冷暮沉沒有什麼意外的,緊緊閉上眼。他這個人有靈感,能從別人臉上看到自己的病情。
溫家勇氣到罵他:“冷暮沉,你為什麼這副表情?為什麼這麼安然淡定?你這個該死的混蛋,你說過要照顧我妹一輩子的,你忘了嗎?你怎麼可以失約?”
安靜的病房裡傳來冷暮沉清晰的聲音:“對不起,家勇。”那般的麻木,無情。
溫家勇禁不住痛哭失聲,一遍遍痛苦的捶著床:“我他媽的才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活著,我要你一直活著……”
冷暮沉腥紅著眼睛:“要我這樣活著,拉屎拉尿全靠別人伺候,沒有尊嚴的活著,活著不如死掉。”
“那佳寧怎麼辦?星辰怎麼辦?”
冷暮沉深深的閉上眼:“她會遇到一個更愛她的人。我知道,你會幫我照顧好星辰的。”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溫家勇不停的哭,冷暮沉聽到他的哭聲,眼角也慢慢滑下眼淚。
出事三天,佳寧竟然沒有進來見冷暮沉一面。
溫家勇催她:“你為什麼不去看看他?難道你連他最後一面都不想見了?”
這三天,佳寧的眼淚一直沒有斷過。她很想忍住眼淚,可是隻要一想到冷暮沉,她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滾落,眼睛都要哭瞎了。
她崩潰的靠在溫家勇肩上,哭著說:“哥,我想去看他,我只是不想在他面前哭,不想讓他看到我難過,不想讓他捨不得我……”
溫家勇心疼的抱著妹妹,拍著她的背。
一個星期過後,冷暮沉竟然沒有死,醫院會診為脊髓蛛網膜炎,排除了癌。
這對佳寧他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天大的喜訊。但是冷暮沉的表情卻“死”了,冷若冰霜。
因為他知道他的病比癌更可怕,可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這樣的他,如何給佳寧幸福,只會連累佳寧。
佳寧彷彿看到新的希望,不再哭了,專心的照顧著冷暮沉,她剛升為護士長,可她卻在所有同事可惜的神色裡,毅然決然的辭去工作。
孩子由婆婆幫忙照看著,每日有司機接送。佳寧就在醫院裡照顧冷暮沉,陪著冷暮沉。
這個時候她很慶幸自己之前是個護士,因此照顧冷哥時,照顧的格外好。
不管冷暮沉對別人多冷淡,在佳寧面前永遠是我沒事,我很好。
白羽也以為兒子很堅強。直到第十天晚上,她要走的時候,兒子突然拉著她的手,哀求的說:
“媽,讓我死吧,讓我這樣的活著,還不如讓我死了。你看到佳寧是怎麼對我的,我不想把她的一生都浪費在我身上,媽,求你了……”
冷暮沉拽著白羽的手,痛苦的求著。
白羽連連抹淚,這是她的親兒子啊,她要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你跟佳寧說,你在國外認識很好的醫生,然後你帶我去那邊治病。我知道國外有種安樂死,死的時候是不會有痛苦的,媽,求你了,這輩子我都沒求過你,求您別讓我這麼窩囊痛苦的活著,好嗎?”
白羽望著兒子堅定執著的神色,痛苦的閉上眼,流下眼淚,說了一個“好”字。
她理解他,他只是想走的有尊嚴而已。他也知道佳寧對他的愛,唯有他死,佳寧才會死心。
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怎麼捨得呢。在帶兒子出國之前,白羽想和佳寧單獨談談。
這天佳寧難得約溫家勇見面聊天。
“哥,我想好了,我要把孩子打掉,然後好好照顧冷哥。”她預感到肚子裡的寶寶將會是一個女兒,她很捨不得。
可是懷孕太浪費時間了,而且還需要別人照顧,她現在只想好好照顧冷哥,顧不上其它的。
溫家勇知道妹妹的心思,又覺得有些可惜:“一定要這樣嗎?我知道你們夫妻倆一直想要個女兒,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告訴暮沉,或許他聽到這個訊息,會更有求生的意志。”
佳寧流著眼淚:“告訴他有什麼用?他一定會更加自責更加內疚。哥,從現在開始,以後我要做一個堅強的女人,一個很堅強很堅強的女人,如果我累的,你的後背稍微給我靠一靠好不好?”
溫家勇心疼的望著佳寧,重重的點頭。他們終於都長大了,可是長大多麼沉重啊。
“好。”
佳寧含淚而笑:“有哥哥真好。”
佳寧和哥哥談完心,剛回醫院沒多久,婆婆打來電話:“佳寧,你能到我這裡來一趟嗎?”
冷暮沉望著她笑說:“你去吧,我沒事的,反正躺在這裡哪裡也去不了。”
佳寧知道婆婆很少找她,找她肯定有什麼重要的事。
她看著冷暮沉打了藥之後睡著了,才去婆婆那邊。
沒想到婆婆喊她過去,只是為了看一部電影。
兩人坐在家庭影院大螢幕前,佳寧提不起什麼心思看電影,心事重重。
一方面決定把孩子打掉,一方面又捨不得這個小寶貝。
白羽看出佳寧的心不在焉,拍拍她的肩膀,紅著眼睛含淚請求:
“佳寧,拜託一定要認真陪我看完這部影片好嗎?”
因為婆婆含淚請求,佳寧只好點頭。她心想,難道婆婆是知道她心情不好,想讓她看電影散散心嗎?
是一部外國影片,講的都是英語,看的時候佳寧還要看字幕。
佳寧很少看國外電影,第一,聽不懂要看字幕,第二,就覺得外國的劇情很燒腦,很多她都看不懂。
她儘量認真的看著。
一開始沒太看懂,從男主角出車禍那裡慢慢上了心,看懂了。
男主角樣樣優秀,就跟冷哥一樣,外表出色,事業成功,身材高大俊美。
卻因為一場車禍,無情的奪走的他的所有。
不僅如此,他深愛的未婚妻還和他最好的哥們搞到一起了,簡直是雙重打擊啊。
他請求自己的父母,讓自己死了算了,他不想這樣一動不能動,像個廢人一樣的活著了。
可是他的母親哀求他,孩子,活下來好嗎?哪怕為了媽媽,堅持到三十歲也行。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是想死,媽媽就答應你。
在男主等死的日子,一個保姆來到了男主角的世界,用她的熱情快樂,慢慢改變了一心求死的男主角。
但是最後的最後,男主角還是選擇了死。
他們相愛了。
當女主角親他的時候,當他有了衝動什麼都不能做的時候,那一刻他特別的想死。也是那時候他堅定的選擇了死。
他說:看到我喜歡的女人,我什麼都不能做,這樣的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他死之前,把自己所有的財產都贈給了女主角,讓她帶著他的眼睛,他的心,好好看這個世界,活在這個世界上。
後來女主角擁有了財富,帶著他所說的話,走遍了世界的每個角落。
雖然畫面看著很幸福,但多少也透了一些遺憾。
結局的時候,螢幕上出現影片的名字《遇見你之前》。
從男主角和女主角接吻之後,放棄一切的模樣,佳寧就一直隱忍的在哭。
她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畫面刺痛了她,可能她想到,也許冷哥也是這種心情,如男主角同樣的心情。
愛一個人,卻什麼也不能做。
影片結束,放著音樂時,佳寧已經忍不住崩潰大哭了。
白羽也哭了,哭著給佳寧遞紙巾。
“佳寧,知道我為什麼請你陪我一起看這部影片嗎?因為暮沉,他像這裡面的男主角一樣,請求我,請求我結束他的生命。”她哭的不能自已。
哪一個當媽媽的可以狠下心,結束自己孩子的生命呢。
佳寧震驚的看向白羽。一直以來,冷哥都對她說我沒事,我很好,反而每天還安慰她,從來沒對她發過脾氣。
她以為冷哥是個很堅強的人,他們會一起克服眼前這個困難。沒想到冷哥他,早就想過放棄。
“暮沉是我的兒子,可同樣,他也是你丈夫。雖然我答應了他,可是佳寧,我知道我不能自私的做這個決定,所以我來找你,如果你覺得……”
“不,我永遠不會放棄他,永遠。”佳寧站起身十分堅定的吼。
白羽震驚感激的望著她,最後又哭著說:“傻孩子,其實暮沉也是為你好啊,如果他要這樣癱瘓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怎麼辦?你每天都要過著這種照顧他吃飯,替他擦屎端尿的日子,佳寧,你還年輕啊!”
佳寧哭著,又堅定異常的說:“媽,我早就懂了,懂的人活著,人的一生無非就是不停的做選擇。但是,無論我做多少個選擇,我的選擇裡都不會丟下冷哥。”
“我不會放棄他的,只要他還有呼吸!”佳寧特別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