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見聲音不約而同的向後望去,待看清來人後,不自覺地讓了一條道出來。
張仁祿大刀闊斧地走進蘇家院子,身後還跟著幾個民兵。
“怎麼突然安靜了?”他對著劉老太怒目橫視,“之前不是挺能鬧騰嗎?你們是不是忘記了,咱們隊上的規矩?這帶頭鬧事者,這尋釁滋事者會接受什麼樣的處罰?”
這個時代的社會是充滿陽光,樂觀,正義的,所以民兵連長,武裝部長,基幹民兵都配半自動步槍,槍都是可以帶回家的。
社會很穩定也沒出過什麼安全問題,治安事故。
每個生產大隊都有民兵營長,武裝民兵都配長槍,沒有子彈。
蘇婧婧的二舅楊書賦是紅星大隊的會計,公社就給他配的有一把56衝,也是可以帶回家的。
蘇婧輝在小時候,用木板鋸了很多把仿駁殼槍,再用墨汁染成了黑色,別在褲腰上模仿過他二舅,當時覺得老神氣了。
而張仁祿是五十年代中期應徵入伍的,他在部隊的大熔爐裡努力學習刻苦鑽研,摘除了文盲的帽子,在六十年代中後期退伍返鄉後,他就在西牛大隊當民兵營長。
這些年裡,他已經動員了不少青年社員去體檢,再幫著把人送往縣武裝部去當兵。
那些青年十分感念張仁祿的引路之恩,在部隊裡始終念念不忘寫信寄給他,彙報自己在部隊的成長情況。
當然,那些前往部隊的青年人中也不乏有在部隊被提了乾的人,他們每次回家探親的時候,總是會給張仁祿這個老兵送幾包名牌香菸。
在幾年前的某一天,西牛大隊接到上級指示,有一個刑事犯罪分子有可能會竄到他們的後山。
剛吃完晚飯的張仁祿隨即組織並帶領若干民兵和一些青壯年社員摸黑上山圍捕,次日早上犯罪分子就在西牛大隊管轄的範圍內被民兵們順利抓獲。
不久,參加圍捕的一眾人,都受到了各級單位的表彰,青壯年更是被縣部隊破格收伍,張仁祿還被縣部隊獎勵了一套陸軍高階幹部服裝。
這件事極大提高了張仁祿的聲望,犀牛村和公社上的人都自覺尊稱張仁祿一聲張叔。
劉老太一看到是大隊裡的張仁祿帶著民兵來了,當即就慫了。
在聽到他不怒而威的話語後,她更是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哆嗦,直接往後退了幾步,生怕被抓起來。
馮雲青之前也不是沒說過要把她抓去改造的話,但劉老太心裡其實是不怕的,畢竟大隊長並不直接管轄和訓練民兵。
可張仁祿是誰?
他是西牛大隊的頭等硬茬,從不做虛張聲勢的事,是會動真格的!
但凡他判定誰是村裡的壞分子,要抓去接受批鬥,接受勞改,那人被調查後查獲的事實依據就一定錯不了。
在村裡的公信力那是數一數二的。
要問村裡像劉老太這種老無賴最怕遇到的人都有誰,張仁祿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馮雲青,一看夏知青當真是去幫他搬救兵去了,而且這請來的人還是張仁祿同志,他提心吊膽的心裡頭也跟著石頭落地了。
這劉老太要是徹底鬧起來了,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坐鎮,明顯是壓不住的。
那耍潑打滾的老太婆嘴裡罵人的髒話三天三夜都不會重樣,他是真惹不起。
在躲不開的時候,他還要時刻提醒自己壓住心裡的火氣,不能動粗,畢竟堂堂大隊長對自己手下的社員動粗,這影響不好。
他沒看走眼,這夏知青當真是個頂通透的小姑娘。
楊書賦兄弟見劉老太的畏懼模樣,就知道今天這事兒是成了!
楊書琴夫妻默默對視一眼,將來他們家的日子總歸是有指望了。
雖然夏妍一到蘇家院子就自覺把自己隱於圍觀群眾之中,但是蘇婧婧並沒有錯過跟著民兵營長一起來的她。
她心裡面有些疑惑,這個夏知青現在出現在這裡是巧合嗎?還是……
她就是專程請人來幫自己的?
疑惑歸疑惑,她很快在心裡做好了決斷:
在“主神”那裡,蘇家分家這件事是必須要有個交代的,或許可以把推出去,說是夏妍故意“針對”自己造成的結果。
這樣也能暫時幫夏知青穩定她的框架人設,避免被“主神”察覺。
這邊,看起來偌大的一個蘇家,分起家來其實是很簡單的。
蘇家二房保留原本住著的土廂房不動,但是也沒有額外分到新的屋子。
蘇家只有一個廚房,雖然廚房裡一個大灶臺,有兩個燒火用的灶口,能放下兩口鐵鍋一口燒水用的銻鍋,但是兩家人只能共用一個灶臺,輪流做飯。
廚房裡吃飯的桌子也只有一張,也是共用……
總得來說,二房除了分到兩間廂房外,一人分到了一個土碗,這幾個土碗還是經過劉老太精挑細選的,碗上都是有裂痕有破口的。
至於蘇婧婧提的醫藥費,雖然沒有得到馮雲青主張的五十元那麼多,但是在張仁祿和馮雲青的強硬支援之下,也在二房兩個舅爺的一再堅持之下,蘇太爺也沒能免責。
不過,蘇太爺以劉老太、蘇慶歡、蘇慶貴這三人同樣有受傷為由,抵走了大半。
當然劉老太要求蘇婧婧賠償的雞蛋錢並沒有得到張仁祿和馮雲青的贊同與支援,甚至她還被張仁祿怒斥了幾句,說她是資本主義的尾巴!
這話可是極大的罪名,劉老太登時就不敢撒潑了,只能啞著口在心裡好好地問候了一下張仁祿的祖宗十八代。
最終,二房還是分到了十五元,雖然不多,但這醫藥費其實已經超出了二房所有人的預期。
本來,蘇慶貴見事情無法挽回了,立即提出了他的看法,就算他二弟蘇慶國一家從今天開始就分出去獨立生活,自成一家,但是他二弟也有養父母的責任,不能逃避。
他甚至跟蘇太爺商量著主張了養老錢,他們兩父子想讓蘇慶國家每個月給五塊錢,外加十斤細糧來給蘇家老兩口養老。
蘇慶國雖然憨厚但是也不是傻子,他見蘇慶貴這樣說,就提出要把二房一家在家做的那些活計,在隊裡賺的那些工分,以及上交的錢,全部拉出來清算一遍,把二房的吃喝用的都扣掉,看看到底剩了多少,這時間就從他結婚那一天開始算。
蘇太爺見情況不妙,急忙拍了板,鬆了口,把其中的五塊錢給抹掉了。
蘇慶國的養老費就變成了每個月上交十斤細糧。
楊書琴想到,單單去年一年二房上交的錢財都差不多有一百元了,更不用說以前那麼多年,這還是沒算隊裡上工的工分。
但是這些血汗錢,她的公婆一分都沒拿出來分給他們一家,情不自禁地開始默默抹眼淚。
“媽,過去的那些就算了,就當是還了爺奶生養爸爸的恩情,而且,在小時候,大環境那麼惡劣,大家日子過得那麼艱難,爺奶還是勉強讓她們這些後輩有一口吃的,其實也不容易……”
蘇婧婧勸慰了一下自己的母親,讓她不要因為這些事情傷心了,好歹家是分成了,沒必要為了陳年舊事扯出不必要的麻煩。
錢沒了,還能掙,畢竟以後二房的人只管過好自己家的小日子就好了,不管是父母,還是大哥,他們賺得錢和掙得工分再也不用上交給爺爺奶奶了。
真存起來,還是很快。
分家時,蘇婧婧還和自己舅舅們商量了一下,起草了三份文書協議,把責任、義務和房屋歸屬權都細分清楚了,在場的幾個見證人和社員都簽上了自己的大名,同時大家還都按了手印的。
隊裡由大隊長留一份作為存根證據,蘇家老兩口家和蘇慶國家各有一份。
徹底避免了以後有人耍賴會鬧出的糾紛,二房到這裡才算是成功分家了。
周玉芳見狀,心裡面不免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的一雙眼睛裡寫滿了期冀與嚮往。
蘇慶豐看了有些於心不忍,他的心裡也十分糾結,要不要讓在場的人順便把三房也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