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貨大樓出來後先向左拐，後向右拐，再向左拐……大約五里路的腳程，就是傳說中的黑市了。

夏妍腳下生風，遠遠就看見巷子口蹲著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男孩，附近還分散站著四名大漢，看似毫無聯絡的幾人眼睛卻時不時的觀察著街道上的動靜。

一看就知道這些人是被人僱來放哨的，此行的目的地就在眼前。

她彎腰對著小男孩友善的問道：“小弟弟，請問這裡面是怎麼進去？”

“進去賣東西要交八毛錢的攤位費，買東西則不需要交錢，姐姐這麼漂亮，一看就是來買東西的，這個巷子走到底然後再右轉，從那個小門進去就到了。”小男孩看著眼前的漂亮姐姐，絲毫不畏生，咧嘴一笑後，口才流利地指著路。

夏妍從包裡掏出來幾枚剛買的水果糖和小餅乾遞給了小男孩，說：“謝謝小弟弟了，來，吃糖。”

小男孩哪怕故作老成，也只是一個小孩子，看著夏妍手裡的好吃的，他又驚又喜地接了過去，嘴裡還不忘道謝。

那可是水果糖呀，他記憶中只吃過一次，說起來當年那個給他水果糖吃的姐姐和今天這個姐姐長得好像有幾分相似。

夏妍按著小男孩說的，很快就到了市場上。

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黑市上這種“投機倒把”的行為，一旦被肩膀上戴著紅色袖套的人抓住，面臨的處罰是相當嚴格的，輕者被隊裡下放勞改，重則坐牢槍斃。

對於村裡的農戶來說，一般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是不會去做這種事情的。

黑市上，賣東西的男女老少都是十分小心謹慎的。

他們大多都會用舊布來遮住自己的商品，然後蹲在黑市上察言觀色，待尋找到了他們認為穩妥的買主後，才會上前詢問，甚至將自己要售賣的貨物偷偷拿給對方看，要是對方對貨物也滿意，通常二人會在簡短的討價還價後迅速達成交易。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真正做到人、貨、場三清。

糧食、雞蛋和蔬菜在黑市上是十分常見的貨物，而活禽，幾乎是鳳毛麟角。

夏妍運氣十分好，她剛到市場就有位神情慌張的老奶奶湊到她跟前，顫著音小聲問她需不需要買小雞崽。

一看就是第一次來黑市上。

“奶奶，不知道您有多少隻小雞崽？”夏妍伸手扶了扶老奶奶的手臂，安撫著回答道：“能不能先讓我看看貨，要是貨好，我就全要了。”

老奶奶聞言，神色間流露出一絲驚喜和緊張。她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可疑的人在關注她們，然後才從她身後揹著的大背篼裡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個小竹籠。

小竹籠的四周用稻草編成的草毯包裹著，只留出了一道細窄的縫隙。

老奶奶將草毯掀開了一角，只見竹籠裡裝著不少毛茸茸的小雞崽，它們看起來非常健康，嘰嘰喳喳的，讓人忍不住想撫摸。

夏妍仔細端詳了一番，心中暗暗稱讚這些小雞崽的品質。她抬頭看了看老奶奶，微笑著說：“奶奶，這些小雞崽真的很不錯，我全要了，您給個價吧。”

老奶奶明顯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她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心裡盤算著價格，然後開口道：“一共有25只小雞崽，每隻1元，一共25元。”

夏妍點點頭，她在供銷社看到老母雞價格是1.2元/斤，小雞崽賣她1元/只，算得上是很良心的價了。

她沉思片刻後，數出30元遞給老奶奶，說：“奶奶，我這也沒準備別的東西來裝小雞崽，我多加5元，您把竹籠一起賣給我，怎麼樣？”

“丫頭，你給25元就好，竹籠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奶奶送你了。”

老奶奶心裡越發覺得夏妍是個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忍不住多聊了幾句：

“我也不瞞丫頭你，這些小雞崽原本是我那出嫁的閨女端午回孃家時提給我的雞蛋，我就一時沒捨得吃，就讓家裡的老母雞給闖了禍事，等我發現時……哎，就已經來不及了，這小雞崽都出殼了……這可是天大的麻煩，今天你幫我解決了，我感謝你還來不及，怎麼還能要這竹籠的錢？”

“奶奶，您收下吧，我知道您也不容易，肯定半夜就到這裡來了，不然小雞的叫聲可瞞不住那些檢查的人。”

夏妍是打心底裡覺得老人不容易，想了想，她給老奶奶留了一個地址：

“奶奶，要是您家裡還有活物要賣，可以直接送到這個地址來，到時候有人問，您就說是夏家鄉下來的親戚，您放心，即便我不在家也會有人將你的東西買下的，省得您半夜三更就跑來這地方，心裡還跟著擔驚受怕！”

地址是夏家空置的一個小房子，說是小房子，其實也是個一室一廳的套房，離夏家現在住的地方只有十幾分鐘的腳程。

夏母怕阿姨住家裡覺得不方便，就讓阿姨自己住了進去，阿姨在夏家工作已經快30年了，夏家兄妹對她頗有感情。

夏妍心裡想著，到時候她給阿姨提上一嘴，這事兒就算辦成了。

老奶奶也是個實在人，除了連聲說好，沒找到其他的詞語來感謝眼前的小姑娘，她紅著眼眶接過錢，貼身收好後，再把竹籠連帶著小雞崽一起遞到夏妍的手裡。

她心裡還記掛著隊裡上工的事，向夏妍告別後便匆匆往家裡趕。

夏妍在買小雞崽的時候，眼尖地瞧見了附近有一個賣牛肉的小夥子：“同志，牛肉多少錢一斤？”

“一等肉一塊八，二等肉一塊二，三等肉八毛，不要肉票。”

夏妍沒有遲疑，直接要了十斤一等牛肉，她發現在小夥子給她切肉的這段時間裡，有不少人向他打招呼。

顯然這個小夥子跟黑市上的人十分熟稔。

“同志，你知道這裡有賣種子的嗎？”夏妍壓低聲音問道，“不要票的那種。”

“哈哈哈，妹子，你可算問對人了，等會兒我給你指指路，到了以後你就說是我（牛肉趙）介紹的你過去的，一般人去問都是不賣的，還有你要記得砍價，否則多花了冤枉錢可不要說趙哥我不道義！”

自稱牛肉趙的小夥子也是熱心腸的人，一股腦就把該說的都說了，半點沒有藏著掖著。

有了牛肉趙的指點，夏妍順利找到地方，敲門問道：“請問有人在家嗎？我是牛肉趙介紹過來買種子的。”

“既然是趙哥介紹的，那就進來說話。”禁閉的大門被開啟一條縫，一位十七八歲的小青年探頭出來謹慎地看了眼四周，確定沒人跟著後，才把夏妍喊進了院內。

“同志，你需要買哪些種子？”現在這個季節，居然有人要買種子？

“你手上所有的種子各二兩就行。”夏妍毫氣的回答道。

“同志，你在院子裡等著就好，我這就回屋給你拿。”

不一會兒，小青年跑了回來，手裡拿著用舊報紙包好的種子和一把長杆子稱，他當著夏妍的面重新量了一遍：“二十種種子，每種二兩，一口價四十元，全拿走！”

“二十元四十兩，賣不賣？不賣我就走了。”

“同志，你這價壓得太低了，賣不了，你總不能讓我虧本賣給你吧，要不這樣，我們倆各退一步，你再加十元就全拿走，夠意思吧！”

夏妍利落轉身準備走人，她雖然不瞭解種子的價格，但現在顯然不是播種的季節，都是陳年的種子了，還賣她這麼高的價格，她才不當冤大頭。

“哎，同志，別走啊，二十就二十，不過我可先跟你說好，我也是看在趙哥的面子上才虧本給你的，這個價格你可別到處跟人講，否則我就不賣了！”

反正這種子也是姐夫送過來的，賣二十也還能賺差不多一半的錢。

不虧。

錢貨兩清，兩人都沒閒聊的心思。

夏妍把東西放進空間後，又回到黑市上逛了幾圈，依然沒看到其他賣活物的賣家。

但她的心裡卻美滋滋的，這二十五隻小雞崽對她來說意義重大，老奶奶也因為成功賣出了小雞崽，解決了棘手的問題，兩全其美。

黑市交易充滿了危險和不確定性，雖然是極少部分人賴以生存的手段，但對於大部分普通人來說，來這裡交易只是生活所需，並無其他不良動機。

雖然現在國家和群眾都認定在黑市售賣東西是從事投機取巧的不法勾當，但夏妍的心裡對售賣自己私人貨物的生意人沒有絲毫的排斥。

她透過日報和新聞推斷，隨著國家經濟政策的不斷放開，這種私人之間的交易在未來只會合法透明化，到那時也就沒有所謂的黑市了，而現在紅紅火火的供銷社在將來的某一天同樣會退出歷史的舞臺，成為她這個時代的一個小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