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猜猜我在哪兒

順兒孃的這縷遊魂走出了城門,就被仙姑送回了肉身裡,慢悠悠地轉醒過來,就聽得她丈夫的三姐姐坐在自己床頭絮絮叨叨跟自己說著這幾天的事,她聽得心裡七上八下,手不自覺向自己的肚子摸去,三姐看出來她是個娘心重的,忙安慰她說三小子已經找人奶上了,現下正在西邊房裡由他二姑婆帶著睡哩。

順兒娘聽說自己生下的孩子不足月,原擔心這孩子這麼早下來怕是活不了,沒成想菩薩保佑,讓自己孃兒倆都撿回來命來,忍不住又在心裡念上一句。她還有些虛弱,沒法起身,說話也有氣無力,三姐看出她最關切的就是那幾個孩子,又安慰她說,二姐也回來幫襯了,現下二丫頭她們都有人照料,讓她放心將養身子,說完出門去廚房裡頭去打紅糖雞蛋給她補補氣血去了。

屋子裡只留下她一個人,她盯著陽光穿透泥牆上的縫隙投射下來,細微的灰塵翻飛著,不知怎麼的,就想起恐怖的夜裡,那黑怪物像個豬尿泡一樣炸裂開來,碎成一片片,就像這灰塵一樣飄在空氣裡。就在這床邊,可現在回想起來,就像一場噩夢。她甚至懷疑自己已經死在了那夜,眼下的片刻安寧不過是夢境。

等三姐端了整碗的紅糖雞蛋水走進房間後,順兒娘邊吃嚼著邊留意院子裡動靜,三姐好像是在跟人說著話,朦朦朧朧聽不太清,但那個陌生的聲音自己好像在夢裡頭聽到過。

順兒娘一向不愛湊熱鬧,倒不是剛嫁過來就這樣,在家裡時她也是個愛看愛笑的,後來每次有貨郎挑擔叫賣,或是有個媳婦婆子們咬耳朵說笑的,她剛前腳湊過去,婆婆後腳就假裝在摔摔打打,指桑罵槐,久而久之她就變得沉默寡言,對這類話頭精的事不甚關心。

其實那三姐正在送別那日趕來救人的仙姑,這人是個難得的有真本事倒不愛拿喬的,受人之託將人從陰司里拉出,神識送歸位後,她等了一會兒,人都能坐起來進食,那說明也是好的七七八八,那她也算是任務完成,準備打道回府了。那黑灰之事,還有待自己回去後再探究一二。

三姐也是個爽快人,之前也是不打不相識,從一開始的懷疑,到現下的感激,那都是出自內心的,對於仙姑救救醒弟妹的事再三感謝,取出自己貼身的錢袋,數了些遞給那隨行的黑痣婆子,並一再說是自己的心意,給的香油錢,仙姑這才讓婆子收下。

臨走了,仙姑環顧這間小小院落,她的目光停留在順兒娘所在的東廂房門視窗,那裡斜斜地搭著一根杆子,上頭好像挑著一個小包,那包裹上隱隱有那日房裡燃燒後黑灰的陰氣,不過非常淺淡,不留心怕是就要略過了。

見仙姑看著弟妹躺著的房間,三姐還以為是在擔心產婦虛弱,忙說已經打點照料了,弟妹眼下還是在恢復。

仙姑搖搖頭,伸手指了指那個布袋,問三娘那是什麼,她也看不清楚是個什麼玩意,就沒太在意,隨口答到:“是個舊布袋,好像是我爹常用的,可能是破了,託我弟媳婦補補,可能就掛那兒了!”

仙姑聽了問道:“那布袋最好還是移出去,起碼不要靠近血房那麼近,至於你爹,最好能找找,往南邊去……”

丟下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仙姑倆人就告辭離開了,留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三姐在院門口發愣,也對,自己都回來老半天了,也沒見著爹來,自己娘一貫瞧不上爹,怕是也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她邊說著,邊去窗戶邊取那隻袋子,走近了發現原來就是自己爹平時出門割草愛用的,她爹是個疼愛孩子的,這個破舊的布包裡之前總有幾個野果,一些個漂亮野花之類的,爹從野外帶回給她們,三姐妹都從父親這裡得到過禮物,所以私下裡都笑稱自己爹有個百寶袋!

眼下這袋子就掛在這兒,可是爹呢?掂一掂,裡頭有圓溜溜的東西在滾來滾去相互碰撞,她開啟袋子蓋,打眼看去,呦!裡頭是幾個野桃,小孩拳頭大小,還鋪著一層桃葉,應該是怕天熱,這桃子癟掉就不好吃了,用些葉子鎖住水分,幾個野桃就窩在裡頭,毛絨絨惹人憐愛。

她更加確定這就是自己爹帶回來的,因為這附近孩子多,哪裡還能留得住這野桃成熟的果子,早就還沒待長到時日就被頑童們採摘一空,這些桃子定是自己爹外出放牛時,走得遠了,才見到的沒被鳥獸啄食的野桃,採摘回來放在弟媳視窗,應該是給她吃的。

三姐笑了起來,自己的爹雖然又聾又啞,但對家人是真的好。誰委屈受氣,誰孤苦可憐,他都看在眼裡,再就是力所能及地關愛,在這個院子裡,母親凶神惡煞偏心弟弟,對三姐妹並不看重,那時候爹就是她幼小生命裡難得的暖色。

還沒等自己這邊回憶完,那邊二姐從西邊房出來了,兩姐妹湊到一起,三姐就將仙姑的指點說了,二姐悄悄附在她耳邊說,那日弟媳婦難產暈死過去,娘在西廂房也是夢魘連連,大半宿都在夢裡頭掙扎,無法醒來。要知道孃的脾性,那問候人爹孃的話,她能不重樣罵上倆時辰,要是遇到那普通的鬼壓床,她都能罵到那鬼縮到床板裡頭去,哪裡吃過這虧?

可是她在跟二女兒咬耳朵說起這事時,還是臉無人色,兩股戰戰,這就讓人非常好奇,到底她遇到了什麼,能嚇成這樣?加上自己弟媳那副慘狀,難道這家裡真有甚不乾淨的?

倆姐妹在太陽底下都覺得後背發涼,不再敢多話,免得衝撞了一些有的沒的,只說等自己弟弟回家來,再請他拿個主意,畢竟他是一家之主嘛。

三姐順帶將那布袋子開啟給她二姐看,倆姐妹不約而同笑了起來,緊張的氣氛才緩解了一些,二姐拂了拂胸口,唸了一句佛號,希望自己父親能平安歸來。

倆姐妹提著袋子就來到了順兒娘房裡,二姐也算是正式和她打了招呼,之前她一來,就被她娘塞了個小貓似的孩子到懷裡,嚇得她趕緊摟著貼在懷裡,生怕凍了磕了,眼下還好,應該是個有福的,能養大!

看著床上瘦得一把骨頭的弟媳,二姐無奈搖了搖頭,也不知能說些啥,只能一遍遍跟她說孩子好著呢,讓她安心休養。等順兒娘露出了疲乏之色,倆姐妹又出了房間,帶上門讓她睡了。

這一睡下去,她本就是失血過多,加上又是產後體虛,又開始夢魘連連,夢到了懸崖,夢到了摔碎的怪物,又夢到了怪物七零八落的屍塊拼成了公爹的模樣!

“啊!”驚叫著醒過來,順兒娘滿頭都是冷汗,她坐了起來,下體依舊有些撕扯疼痛,只得微微屈膝靠坐著喘息,眼睛無意識撇到了放在木桌上的布袋子,她在院子裡收拾時,就看到公爹每日揹著這個舊布袋進進出出,眼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回來了?那晚難不成不是夢,就是有人回來了!?

無數的疑問並沒有人來解答,她坐了一會,又倒頭睡了,好在那夢沒有再現,難得自己有這日子,能躺在床上昏睡,醒來就有吃的遞到手邊。等到日頭西落,院子裡的動靜將她吵醒,自己丈夫回來了。

院子裡姐弟三人有些臉紅脖子粗,對於是否要託人去尋爹這件事上,有了分歧。兩個姐姐心裡急切,爹好幾日沒回,哪裡有做兒子的這麼心大的,不聞不問,也不去尋!

順兒爹大呼冤枉,自己家裡這兩天一窩窩的爛事,媳婦早產生死未卜,小兒子先天不足也不知道能不能養活,自己又要為了生計奔波,累了一天回來,水都沒喝上一口,就被倆姐姐堵在院子裡一通質問,順兒爹心想,還不如我失蹤了,這樣就不用回來面對家裡的爛攤子!

二姐的脾氣溫和些,看到自己弟弟也是一臉疲憊,心裡也軟了一些,娘偏疼他,所以到了成年後也有些嬌縱,本來是送去學個木匠手藝的,結果她娘捨不得兒子在師父家吃苦,又把人叫了回來,可家裡頭偏生沒有那個家底,能讓他回來做少爺,一來二去的,也蹉跎了,只能上街去靠一雙腿討生活,也是可憐!三姐弟裡頭,就自己這個弟弟過得最艱難了!

二姐拉住自己這兩個弟妹,開口勸到:“打斷骨頭連著筋,咱們都是親姐弟,哪裡會真動氣?說出去不怕娘氣死?”說完撇了弟弟一眼,他摸摸下巴倒是沒再開口。

“爹眼下下落不明,咱們也不能一直乾坐著等,爹歲數大了,耳朵也不好使,這都在外頭三天兩晚了,咱們還是得尋他去!”順兒爹一聽又想開口,卻聽到二姐開口對著自己說:“那頭老牛也被爹牽走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撿到,怕是還能賣上幾個錢呢!”

順兒爹一聽,對呵,只記得黃牛般的父親,卻忘記了真的老黃牛,這要是跟著別人的牛群走了,自己豈不是白白丟了好大一些錢,那整日裡東奔西跑還賺個屁啊,不夠漏的!

還是二姐歲數大些,會考慮事,不像那三姐,從小就搶自己東西,沒少被娘收拾,眼下還想攛掇自己放下活計去找爹,真是笑話了,她吃嚼還是自己跑腿得來的呢!

三人中午達成了一致的意見,那就是爹還是得找的,不過不能順兒爹自己去找,他還得養家餬口,所以只讓他將爹的資訊傳遞給同時跑街的小夥,要是誰見著了,或者有門路,那就幫忙問問,這樣既不耽擱順兒爹幹活,同時也能廣撒網,還不花錢!

房間裡順兒娘盯著那幾個桃子,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唇,又忍不住笑了笑,她知道這又是公爹想送給自己的,可是那小傢伙沒有口福,還沒等娘吃上,自己就迫不及待想出來了!

一家人各懷心思,只有那西邊房子裡的婆母,此刻心裡沒有煩惱,因為她壓根就沒想去找那聾啞,死哪裡去關她啥事,自己眼下對這個靠奶奶轉性別成功的小男孩特別投緣,要不是自己那幾貼藥,眼下怕是要跟二丫頭那個不值錢的兔崽子一樣。

說著還斜眼看了看躺在床尾的那個小女孩,離了母親,她有些怯懦,這幾日並不高興愛笑,不過好在兩個姑姑照料,不像奶奶這般偏心自己大哥,好歹吃的喝的都有,所以並不瘦削下去。

眼下自己得了倆乖孫,真是心裡頭高高興興的,婆母也就沒有再成天蹲在窗戶後頭監視院落,那股子後背發涼的感覺也從小院落裡消失。

這個院子裡有喜有怒,有哀有淚。只不過眼下這些兒女們還都不知道,自己那個苦了一輩子的聾啞老爹,再也不能拖沓個腳步回來了。

順兒爹的朋友們並沒有能給他帶來好的訊息,無論是關於他的父親,還是那頭老黃牛的,這個老人就像憑空消失一般,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樣悄無聲息,沒有了半點音訊。

等到順兒娘月子坐滿,二姐就先回了家,三姐多停留了些時日,有她在,自己倒是能心寬一些,但也不好再強留,這天她送三姐到門口,作別了這個心直口快的女人,順兒娘心裡一陣惆悵。

“快!快!抬進去!”正當她想關上院門時,聽得巷口一陣吵鬧,她也停住了關門的手,只見幾個男人抬著個擔架進了前邊一戶人家裡,那上頭好像隱約有個女人的身形,不過一動不動的,估計是出了岔子!

鄰居們紛紛從家裡探頭出來看,她雖不好打聽,但隱約聽見有人在說“給嚇死了!”“都是些白骨頭!”“一撥開就見著了!”……順兒娘聽著心裡沒來由得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