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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婦,起來喝藥了

“嘔~嘔,唔,唔....”老趙媳婦覺得這可能是她二十幾年來吃過最噁心人的東西了,味道腥羶刺鼻也就算了,粗糲的粉末感就像有隻手從喉管裡伸進去掏似的,她的食管本能地收縮,將吃進去的藥引子嘔出。就在大夥兒覺得吃藥這事玩完時,老趙媳婦做了件讓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她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即將噴射出的嘔吐物被緊緊堵在了嘴裡,咬緊牙關試圖嚥下,她的身體開始了顫抖,只見她用另一隻空的手拍自己的胸口,試圖緩解這種痛苦的身體排斥感。但嘔吐感實在是太劇烈,反覆幾次,黑褐色的粉末混著唾液從她指縫溢位,眼淚無意識流下,各種混雜在一起糊了下半張臉。

圍著她的人被這種噁心又神聖的感覺鎮住了,老趙他媽媽同為一個母親,這種自我犧牲的感覺讓她感同身受,當即就老淚縱橫,忙走過去半抱住兒媳婦,給她輕拍後背試圖緩解身體上的痛苦。老趙和他父親都是大老粗的男人,看到家中一老一小倆個女人如此情形,心也跟著一抽抽地疼,但又感覺幫不上忙,急得在原地手足無措。

“家有養蜂嗎?”駝背醫生也被老趙媳婦這份堅強感動了,突然想起了一個輔助的方子,忙向老趙發問。

“有!有的!養在後山有兩箱!”老趙忙回答道。

“去取一些蜂房來,用溫水淋了,兌一碗來!”駝背醫生吩咐道。

老趙父子忙不迭退出去,一個套好裝束往後山蜂箱走去,一個轉向廚房燒上了水。

這個季節山林裡幾乎沒有花盛開,田間作物也都還蟄伏在土裡,加上天冷,蜜蜂們幾乎都窩在蜂巢裡不動,依靠著蜂巢裡儲存的蜜度過漫長的冬天。

老趙頭上帶著草帽,上面縫著層細密的白紗網布,將頭臉脖頸牢牢罩住,披上平時採蜜時的罩衣,套好手套,防止陌生的體味竄入,引起蜂群的不安進攻。他小心翼翼搬開蜂箱上壓著的碎磚,將外頭的木桶往上挪動,“嗡~嗡”動作雖輕,還是引起了蜂群輕微的騷亂。

老趙慢慢撥開蜂房一角上粘附的工蜂們,將鐮刀頭小心探入,刀尖往上一挑,只聽“噗~”一聲,好似扎入了吸飽了水的豬尿泡裡,老趙新裡就知道了,這塊蜂房被工蜂們用釀好的蜜填滿了。

等順利割回蜂房,老趙父親差不多將燒好的水晾到半溫,溫水淋在蜂房上,滴落到碗裡時已經變成了橙黃色的蜂蜜水,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瑩亮的蜂蜜,老趙父子倆都心裡一喜,今年的蜂蜜又是好收成。還沒來得及喜笑顏開,老趙母親已經推門進來催促,她手裡端著已經衝兌好的蜂蜜水,後面跟著一臉著急的老趙父子倆,來到了裡間。

老趙媳婦已經被收拾停當平躺在床上,被嗆得滿面潮紅,眼眶還微微發紅,好像剛哭過,“我沒用,連個藥都吃不下.....”她側頭看著老趙,嘴唇微動。

看著自己媳婦腮邊還殘留著被用力擠壓留下的指頭印,殘留著黑褐色粉末的嘴唇,老趙心裡一陣發酸,“沒得事,這藥它難喝,害你老遭罪嘍。”老趙走過去,摸著媳婦的頭髮安撫道。

這邊駝背醫生根據老趙媳婦吃進去的量,重新調配好藥引子,這次不同,不再是硬吞,而是攪拌在蜂蜜水裡,用蜂蜜水的清甜壓一壓這藥的腥羶苦澀。

老趙媳婦被扶起,虛虛無力地靠在老趙身上,就著婆婆的手開始喝那藥湯。她閉上眼做好了難以下嚥的準備。

一口,兩口....眼看著藥湯碗見了底,老趙和母親對視一眼,兩人在彼此的眼裡都看到了驚喜和興奮。

“喝下去就好!喝完就好!總算有救了,老天爺保佑!”老趙母親一邊收走藥碗,一邊開始絮叨感恩神明,在這個樸實的老太太眼裡,生了病,請到了大夫,能吃下藥,吃下飯,這人就是從閻王手裡搶回來了。

“好好,能順利喝下就好,以後就按這個法子給她喂。”駝背醫生也覺得欣慰,在這個農家小院裡,雖然看不到一套完整的傢俱,吃食也是一些雜糧饅頭老鹹菜地瓜之類的,甚至看病都需要賣老人的壽材,日子實在是窮苦。卻是難得的齊心的一家,老父親寬厚無私,老母親善良慈愛,兒子也踏實本分會疼人,難得這年輕媳婦也是如此堅強,老醫生看在眼裡,心裡寬慰,自己這幾日奔波盡力,也是為這可憐又善良的一家人幫上了一點忙。

駝背醫生將剩下的藥引子用法用量細細交待給老趙,這人雖然大字不是幾個,但心思細膩,用個木工筆在黃表紙上塗塗畫畫,將每次的劑量用個同等的圈畫好,每次服用前倒進圈裡鋪平,那這個劑量就八九不離十了。老醫生看了都忍不住笑著誇他,人實在,心眼也實在。

等一家人向老醫生千恩萬謝,留著吃了頓溏心雞蛋點心後,老趙駕車將駝背醫生送回鎮上,一路上老醫生也沒閒著,向老趙說了很多照顧孕期婦人的注意事項,囑咐老趙對待媳婦腹中這胎要格外注意小心。老趙嘿嘿點頭一一應下。

“大夫,我打小聽人說,良藥苦口利於病,原來也是可以加蜂蜜甜口喝的啊。”老趙腸子直,他問道。

“那哪是為了甜口啊,我問你,你那蜜蜂回巢前採的最後一茬蜜是什麼花來著?”老醫生笑著問這個愣頭愣腦又憨厚得讓人心軟的漢子。

“最後一茬的話,那應該是寒露之前的桂花,我記得我那午後林子裡好些個桂樹,被那早晚冷風一凍,恁香!”老趙說得一臉陶醉,好像那香味就飄到了鼻前。

“這不就對了,都說桂花桂花,頭一茬開在白露敬天上神仙,香氣清淡往上飄;第二茬開在秋分敬鬼,香氣低沉往下,你得站在樹下才能聞到。只有這寒露之後開的,才是給咱們這世人聞的,你走到哪裡都是很香很濃的桂花味。所以這桂花它講究,這蜂採的桂花釀的蜜也講究。這藥引子你別看它只是個獸胎,那也是集天地靈氣造化形成的,加上用桂樹皮炮製,更是加重了它的藥性燥熱,婦人懷胎後也是體質燥熱,兩者相沖,的確難以吞服克化,用這寒露後的桂花蜜沖服,一來口感可以調和,二來也是用著經過天地間寒氣凍過,又被工蜂細細釀造,它剛好可以化掉藥引子裡的燥,讓藥性溫和些,也就利於懷胎婦女的服用。”老醫生摸摸自己花白的鬍鬚對著老趙一頓循循善誘,頗有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老師風範,奈何這老趙聽得雲裡霧裡,只能一路“對!對!對!”

兩人的心情都不似來時那般沉重,這騾車好像也輕省了許多,“噠噠噠”跑了起來,只用了一多半時間就到了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