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隊在九點十分的時候接到了顧紹雪，車門一落鎖，連隊扭過頭來逗樂著說，“小姐，您去哪？”

顧紹雪一愣，撲哧笑出聲。

連隊見顧紹雪笑了，眨著眼道，“餓不餓？我帶你去吃點宵夜”。

“蔡記？”

“你還知道蔡記？”

顧紹雪眼波一閃，垂下長長的睫毛，她去過兩次蔡記，跟她同去的人都離開嶽州了。

林子檸在半年前申請過學校的csc專案，衝鋒出事後的第三天她收到了offer，一週前，她遠赴英國訪學。

“嗯，那裡的生滾粥好喝”，再次抬眸時，顧紹雪的眼裡一片清亮。

連隊微笑，轉過頭來發動車子。

顧紹雪看向窗外，街景開始向後移動，霓虹照的她臉上忽明忽暗，跟她的心情一樣。

連隊開車的時候，喜歡聽電臺音樂，此時主持人正用甜美溫情的嗓音播報著下一首歌的簡介：在我們的一生中，會有很多痛苦的，心酸的，絕望的瞬間，在這一瞬間，你也許會萬念俱灰，也許會不斷的否定自己，也許在此時此刻，就有這樣的一個人正在宣洩著自己，這時候，如果有個人送你一朵小紅花，遮住你今天新添的傷疤，那將是多麼的美好。

送你一朵小紅花

開在你昨天新長的枝椏

獎勵你有勇氣 主動來和我說話

。。。

“三哥，二哥今天好嗎？”顧紹雪把自己隱在車廂暗處的臉轉過來。

“好著呢”，連隊側頭看了下左後視鏡，開啟左轉向轉過一個路口，不多時，就到了蔡記。

把車交給後面車裡的保鏢去泊，連隊帶著顧紹雪準備去二樓，被顧紹雪一把拉住，“在外面吃吧，熱鬧”。

喧囂的對立面是寧靜，顧紹雪迫切需要這一片熙攘去中和她內心不正常的寧靜。

連隊看了一眼露天位置擁擠的食客，皺了下眉頭，而且放眼望去，並沒有空位，他站著沒動，顧紹雪卻盯著一桌正在用紙巾擦拭嘴角的客人，扯扯連隊的衣角，“三哥，我們去那邊”。

這是陳楠嘉教給她的搶位小妙招，以前她們四人小組出去吃飯，遇到店家不排號卻需要等位的時候，陳楠嘉就讓大家盯著拿紙巾擦嘴角的，穿外套的，收拾隨身物品的那一桌客人，剛開始顧紹雪覺得不好意思，次數多了，她就覺得蠻好玩的。

等她們穿過窄小的不規則的過道走過去，發現那一桌人並不是吃完要走，僅僅是擦擦嘴而已，正尷尬時，身後有人喊了一聲，“趙總”。

兩人轉頭。

是白淺檸。

“淺。。。”顧紹雪下意識的要打招呼。

連隊把她往身後一拉，示意她不要說話，淡淡的衝白淺檸點了下頭。

跟白淺檸坐一桌的幾個人慢半拍的跟著站起身，誠惶的頷首打招呼，“趙總”。

卻說衝鋒住院後，他原來負責的酒店就暫由連隊接手，連隊前些天給酒店的高層開過一次視訊會議，所以白淺檸認出了他，跟她一起吃飯的是酒店裡級別比較低的管理人員，平時並沒有什麼機會見到連隊。

白淺檸被衝鋒調回酒店後，升了正職。她人沒什麼架子，跟自己的手下能打成一片，平時也會出來一起吃宵夜，今天遇到連隊實屬意外。

“趙總，我們已經吃好了，您坐我們這桌吧”，白淺檸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碟。

其他人也都跟著動手，還有一個跑去叫服務員了。

顧紹雪不自在的握住連隊的手，連隊的臉上也是微微發燙，這個蔡記是他們幾兄弟年少時經常過來吃宵夜的地方，這幾年他還真沒來過，若不是顧紹雪點名要過來吃，他也不會來。

白淺檸這一桌明顯的剛開始吃沒多久，奈何她動作太快，連隊此時再出聲制止，已經是來不及了，眼看著幾盤菜都摞在了一起，而且她們也都很快的離開了。

桌子被麻利的服務員收拾乾淨。

連隊也就忘了剛才的尷尬，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擦拭了下凳子坐下，提醒顧紹雪，“你現在喝著中藥，別點海鮮粥”。

顧紹雪坐了白淺檸剛坐的位置，用手指在空中虛點了下連隊，撇嘴道，“你們一個個的，整天變著法的提醒我是個病人”。

連隊扯出一個不羈的笑，“病人好啊，我小的時候最喜歡生病了，只有生病了外公才會給我買好多好吃的，而且是有求必應”。

“你喝牛肉粥吧”，連隊低頭看著選單。

沒聽到顧紹雪吭聲，抬頭看，她正一臉笑意的盯著他看。

“怎麼了？是不是發現我比阿銘長得帥？”

顧紹雪笑出聲，嗔罵了一句，“渣男”。

連隊一怔，“怎麼就渣男了？”

“一般來說，比較會哄女孩子開心的男人都是渣男”，這是陳楠嘉語錄。

不過也是逗樂。

連隊笑，“你二哥還說你不知道我是渣男，等他醒了，我得告訴他，你是多麼的火眼金睛”。

又低頭看選單，“除了粥，你還想吃點什麼？煎餃？油條？嗯，這個涼拌魚皮也不錯”。

顧紹雪也掃了一眼手裡的選單，答，“喝粥就好了”。

服務員站在旁邊，以為他們是小情侶，不禁勾起唇角，看看連隊，再看看顧紹雪，一個俊，一個靚，看不夠。

“一份生滾牛肉粥，一份豬雜粥”，連隊打斷了服務員流連的視線。

“好的，兩位稍等”。

路誌銘打來了電話，顧紹雪拿給連隊接聽，連隊狐疑的看著她，什麼意思？

顧紹雪道，“你先接，等下我給你解釋”。

連隊接起，“是我，我帶小雪出來吃宵夜了，她這會兒去洗手間了”。

對面的人明顯頓了一下，“嗯，她回來了你提醒她看微信”。

“好”。

“讓你看微信”，連隊把電話結束通話，遞還給顧紹雪。

顧紹雪開啟微信，路誌銘在半小時前給她發了一條資訊：【回家後記得喝藥，我差不多三個小時以後到家】

連隊似是悟到了什麼，蹙眉道，“他這麼不信任你？”

顧紹雪搖搖頭，“不是，是我有一次在他出差的時候跟沈周翰來這裡吃飯，他打電話過來，我沒說實話”。

又解釋了一句，“與他無關，是我想給他安全感”。

連隊看著顧紹雪小心翼翼的樣子，有點生氣，“還是他不信任你”。

服務員過來送餐，連隊讓服務員把兩碗粥都放他面前，等砂鍋裡的粥不再沸騰了，他才把牛肉粥推到顧紹雪面前。

顧紹雪拿出勺子攪拌，一面道，“信任是給予，不是索取，只有我給了他足夠的安全感，他才會信任我，他那邊也是一樣”。

顧紹雪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連隊看不到她眼裡的萬水千山，但他知道那裡一定有一束深沉的目光。

---愛的深沉。

所以兩個人要經歷多少事情，才能生出如此深沉的愛。

“明天下午你有課沒？”連隊問。

顧紹雪敏銳的抬眼，“是二哥那邊有什麼事嗎？”

“他好著呢，是阿鈺公司裡有個新產品釋出會，他要出差，鵬澤基金原本打算在6月份做的專案延遲到這個月了，阿旭也得出差，所以明天下午的探視時間你跟阿銘去吧”，連隊想讓顧紹雪多去探視幾次，或許衝鋒能早點醒來。

雖然醫生早就做了有關機率的推斷：衝鋒極大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可不是還有極小的可能會恢復到以前的活蹦亂跳嗎？

所以他每天都會說上一句或幾句，衝鋒好著呢。

“嗯，我回去跟路誌銘說說”。

出於對顧紹雪身體的考慮，衝鋒的真實身體狀況家裡是瞞著她的。

只是心思敏感的顧紹雪又怎麼會一點都不知道，她都默默放在了心裡，也不願去想那個最壞的結果。

回到家，顧紹雪去了廚房熱中藥，又開啟冰箱冷凍的櫃門，看到一直存放雲吞的那一層是空的，她惑然的愣了一下，才想起張姨這幾天回老家了。

看了下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路誌銘到家，她便在冰箱裡找了食材，開始製作雲吞。

忙碌，是治癒一切的良方，除此之外，顧紹雪想不出有什麼別的辦法讓她淡忘最近一段時間接連發生的兩件事。

路誌銘在廚房找到她時，操作檯上已經有二十幾個圓嘟嘟的雲吞了。

“餓了吧？我現在給你煮”，顧紹雪眉眼彎起，卻沒能掩住眼底的疲憊。

路誌銘一眼就瞧出來了，心口處疼了起來，他心裡什麼都明白，彎腰從櫥櫃裡找出鍋，加了熱水放到灶臺，“以後有多餘的空閒時間了再下廚”。

顧紹雪順從道，“好”。

路誌銘看著她把一個雲吞包好，出聲阻止她繼續拿下一張雲吞皮，“太晚了，別包了”，說著用剛找出來的保鮮膜把肉餡封好在玻璃碗裡，將操作檯收拾乾淨。

“給你下十個吧？”顧紹雪掀開鍋蓋，開始下雲吞。

“嗯”。

“我看冰箱裡有馬蹄，就加到餡裡了，等下你嚐嚐好不好吃”。

路誌銘側頭在顧紹雪的唇上汲了一口香，一語雙關道，“好吃”。

顧紹雪抬手輕颳了下他的臉，“海城那邊的事處理好了？”

路誌銘轉過身，臉瞬間黑了下來，拿了碗再次走回到顧紹雪身邊，壓著火氣道，“還沒，明天我還得再去一趟”。

“很麻煩嗎？”顧紹雪正在切小蔥，沒察覺到路誌銘表情的變化。

路誌銘輕嘆一口氣，“也不麻煩，就是需要點時間”。

“嗯”。

“喝藥了沒？”路誌銘從顧紹雪手裡接過撈勺，讓她離灶臺遠一點，以免湯水濺出來燙到她。

“喝--了---”。

路誌銘寵溺的笑笑，“等會兒給你轉賬”。

顧紹雪想起一件事，“你說我用不用學巴菲特，把之前我跟大哥一起買的基金一直持有不賣，若干年後，是不是會成倍的翻？”

路誌銘端著碗靠在操作檯上，碗裡的熱氣在他面前升騰起一團白霧，他眯著眼搖了搖頭，“巴菲特是美國的，中國的股市不能和美國比，你見好就收，不過”。

嚥下一口雲吞，接著道，“沒幾個人能做到見好就收的”。

這話說完，他脖子上忽然有些疼。

---路兆愷曾經用他的不理智給他劃的那道傷口。

“我跟大哥說了，他要賣的時候通知我一下”，顧紹雪緊挨著路誌銘，看著他大口吃著雲吞，心裡盡是滿足。

“嗯，這是個辦法”。

顧紹雪仰了下脖子，雙目放空，在心裡祈禱著，“今天是立冬，冬已來，春就近了，二哥，你趕快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