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臨海別墅的路上。

路誌銘看著懷裡癱軟如泥的顧紹雪，帶著氣問她，“知道我是誰嗎？你就跟著我上車？”

顧紹雪嘴裡含含糊糊的，“你是路誌銘，我老公啊”。

她的聲音因為醉酒而變得嬌軟無力，卻像一根細針，扎破了路誌銘這隻河豚的肚子，他心裡的氣立馬洩了一大半，像是要讓她補償似的，把她從懷裡拉出來，捧著她的臉問，“你再說一遍，我是誰？”

顧紹雪睜開迷離的眼睛，認認真真的在他臉上巡視了幾秒，頭一歪，唇角溢位笑的同時，也讓路誌銘的臉徹底由陰轉晴，“你是我老公，路誌銘”。

他長長撥出一口氣，把顧紹雪的腦袋按在懷裡，自語道，“算了，反正她也記不得當初他們是怎麼相遇的了”。

心裡有點酸，也有點澀。

可如果早知道遇到他之後，會有這麼多的災禍，她還會選擇和他相遇嗎？

所以，9月17號這天，有什麼可值得紀念的呢？

還是讓她忘掉的那部分記憶塵封在他心底吧。

懷裡的人像是感覺到了他的情緒，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胸膛，呢喃了一句，“路誌銘，我愛你”。

路誌銘心裡一顫，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嗯，我也愛你”。

顧紹雪抬起一隻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撒嬌道，“我沒醉，就是有點暈”。

路誌銘受不了她這勾魂的嗓音和動作，把她的胳膊放下來，輕拍她的背，想讓她睡覺，“好好好，你沒醉”。

自衝鋒和林子檸確定男女朋友關係後，他就跟著顧紹鵬出差了，期間也沒有主動跟林子檸聯絡過，林子檸給他打電話，他也是隨機接聽，林子檸心裡有氣，也不再主動跟他聯絡，直到在學校網站上看到籃球聯賽的事，她知道這種小活動，顧紹鵬肯定是不會來參加的，那代表顧家的就是衝鋒和連隊，而且客隊選的還是她的學校，很難不讓她聯想到這是因為她。

觀眾跟隊員合影的時候，她很開心的跟她的同學們介紹說衝鋒是她的未婚夫，衝鋒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禮貌的跟大家合影。

球賽結束後林子檸又拉著衝鋒一起去看音樂會。

---《紅樓夢》主題音樂會。

林子檸親熱的挽住衝鋒的胳膊進場，握著他的手時，發現他手腕上是空的，狐疑著問道，“那個同心結你怎麼沒戴？”

“不想戴”，衝鋒語氣淡淡。

林子檸撇撇嘴，“那是小雪妹妹送給我們倆的，你。。。”

衝鋒冷聲打斷，“我說了我不想戴”。

林子檸臉色微變，剛好走到檢票口，她變臉似得微笑著把兩張票遞給工作人員，轉頭對沖鋒道，“不想戴就不戴”。

聲音溫和的像是在哄小孩子。

接過票根，穿過稍微暗的通道，林子檸拉著衝鋒的手找到位置坐下，側頭觀察了下衝鋒的臉色，試探著問，“這次去北城出差事情不順利嗎？”

衝鋒把手從林子檸的手裡抽出來，躺靠在座椅上，疲倦的閉了下眼睛，又緩緩睜開，“沒有”。

“我爸的調令已經下來了，月底就會動身”，音樂廳的燈光照下來，映的林子檸的眸子一片晶亮。

衝鋒斜睨著看她一眼，想起了前段時間連隊說的話，唇角勾起一抹嗤笑，“恭喜林叔高升”。

林子檸並沒看到衝鋒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像小孩子一樣歪著腦袋神氣的說，“軍銜也要升到少將了呢”。

可能意識到了什麼，林子檸又道，“我爸常說，外公當年可是開國將軍。。。”

“你外公？”

林子檸對上衝鋒淡漠的目光，尷尬一笑，“咱外公”。

衝鋒前後左右的看了一下，“你要不說，我都忘了我外公是開國將軍”。

話音剛落，觀眾席的燈光暗了，舞臺被射燈照亮，全場立馬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迎接馬上到來的音樂盛宴。

開場便是一曲《葬花吟》，琵琶，洞簫，二胡三種樂器聯奏，前奏一響，整個會場便浸在瞭如泣如訴的蕩氣迴腸中。

林子檸把腦袋靠在衝鋒的肩頭，抹起眼淚。

衝鋒皺了皺眉頭 ，想到了顧紹雪剛來嶽州的時候，除了跟顧紹鵬說話多一點，跟其他人都不怎麼說話，逢到週末，就經常一個人坐在小花園裡聽這個《葬花吟》，還會撿拾花瓣，學著林黛玉葬花，顧以峰怕她抑鬱了，就帶著她去書房寫字，畫畫，或者下棋，如今看來，她到底還是鬱結於心了，年紀輕輕就要喝中藥調理。

這場音樂會，顧紹雪也買了票，打算跟路誌銘一起去看的，結果被陳楠嘉的事耽誤了，她把這個事告訴給路誌銘時，他正監督她喝藥，“《紅樓夢》裡面的主題曲大部分都是悲傷的基調，在你身體調理好之前，不要去聽”。

顧紹雪一口把藥悶了，嘟噥道，“整天這個不許，那個不讓的，音樂是悲的，聽的是那個文化底蘊”。

“月底會有一部好片子上映，到時候我陪你看”，路誌銘拿紙巾給顧紹雪擦了擦嘴，安撫道。

顧紹雪的酒雖然醒了，腦袋還是濛濛的，搗蒜似的點點頭。

“你自己去洗澡還是我幫你洗？”路誌銘心裡仍存著一絲火氣。

竟然學會喝酒了，還把自己喝醉。

聞言，顧紹雪警鈴大作，霍的站起身，一下子沒站穩，被路誌銘扶住，“我自己去洗”。

路誌銘看她一副貞潔烈婦的樣子，笑了，“行，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翌日吃早飯時，路誌銘宣佈了對顧紹雪醉酒的懲罰：沒收之前按時喝藥獎勵的錢。

“沒你這樣的”，顧紹雪提出反對，並陳述了理由，“陳楠嘉她失戀了，我是為了陪她，而且我也沒喝多少，只是酒量不行而已”。

路誌銘蹙眉，“她怎麼又失戀了？”

顧紹雪抬眸，不悅道，“什麼叫又？她總共就喜歡過一個人”。

“楊子儒不是早就結婚了嗎？”路誌銘想起了陳楠嘉喜歡的物件。

顧紹雪嘆了一口氣，說了句戲詞，“古今痴男女，誰能過情關？”

“好了好了，趕快吃飯”，路誌銘見她又開始傷春悲秋，把蒸蛋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完我們去拜訪王老師”。

顧紹雪一愣，“哪個王老師？”

路誌銘站起身，“我曾經的導師，你現在的導師”，說著，去了廚房給顧紹雪熱中藥。

顧紹雪忽然有些緊張，往嘴裡填了幾勺雞蛋羹，嗯了一聲。

如今的顧紹雪，已經沒了對王建章的記憶，這大半年她也沒見過自己的導師，只見過二導，聽陳楠嘉說，王建章對學生要求很嚴格，不過嚴師出高徒，他帶出來的研究生個個都是精英，不像有的導師，會讓你幫他幹私活，甚至還有為難你遲遲不給你畢業的。

陳楠嘉如今就在幫她導師幹私活。

“這個世界啊，從你一出生，你就得在階級差中討生活，比如現在，我們拼盡了力考上了名校研究生，還得能遇到個好導師，小澤，你說我怎麼就沒你那麼好命呢？”這是陳楠嘉昨晚上說的話。

顧紹雪當時在心裡說，“這個世界啊，其實是公平的，我經歷的苦難，不比你少”。

路誌銘端著藥走出來，用手在顧紹雪眼前揮了幾下，“又在想什麼呢？”

顧紹雪回過神，開啟路誌銘的手，遞給他一個哀怨的眼神，“想你剛才說要沒收我的錢”。

“誰讓你老是不忌口，陳老跟阿旭診脈的時候，我可是聽到了，醫生最喜歡的是聽話的病人”，路誌銘這次是下了決心罰她。

“那你給我留一半”，顧紹雪開始討價還價。

見路誌銘不理她，又道，“三分之一”。

“好了，五分之一”，顧紹雪用掌心用力拍了下路誌銘的手背，像是拍賣會上最終成交時敲錘的那個環節。

路誌銘想起一件事，“我記得你還有一筆收入”。

“什麼？”

“你以前跟著大哥買基金，這麼久你都沒管，應該賺了不少了”，路誌銘瞭解最近的股市行情。

顧紹雪眸子一亮，就要去拿手機。

被路誌銘一把按住，“把藥先喝了”。

“那今天喝藥有獎勵嗎？”

路誌銘絕情的搖搖頭，“懲罰要到月底，不然你不長記性”。

顧紹雪翻了個滑稽的白眼，把路誌銘逗的撲哧笑出聲，“你說這家裡哪個人會短你錢花，你一天天的鑽到錢眼裡”。

“你別管”。

路誌銘把藥碗收走，“我只管你把身體養好”。

顧紹雪看著他的背影，不高興道，“我又不是得了。。。”

路誌銘一扭頭，眼神像刀，顧紹雪立馬收了後半句‘又不是得了絕症，你一天天小心翼翼的’，換成了，“我知道了，以後忌酒，忌油膩，忌辣椒，忌憂思”。

“對了”，路誌銘從廚房走出來，跟著顧紹雪一起把餐桌收拾乾淨。

開車去往王建章家。

兩人一起上樓時，顧紹雪不安的問，“王老師兇嗎？”

路誌銘詫異的笑了下，“你這麼怕老師？”像個小孩子一樣。

顧紹雪搖了搖頭，她只是想起了陳楠嘉的話。

路誌銘輕輕捏了下顧紹雪的手，看著腳下的樓梯，懷著複雜的心緒道，“王老師很和藹可親”。

這次的拜訪是王建章主動邀請的，當初他向醫院提出辭職，院方並沒有批准，只是給他放了個長假，而且無論是出於歉疚還是出於導師的責任，他也想把顧紹雪帶好，也就繼續在醫院工作。

路誌銘心理掙扎了幾天，又跟顧以峰說了這件事，顧以峰說當時在陳衡君的案子開庭之前，王建章和陳峰一起去了一趟趙老將軍的公墓，然後再去找的他，一見面，他就要跪下。

顧以峰拉住他，說，“讓陳衡君好好在監獄裡服刑，好好接受政府的改造。”

王建章解釋道，“我們今天來不是替陳衡君取得您的諒解，而是想讓你看到我們的態度”。

顧以峰看著比他年齡小卻比他蒼老的王建章，內心的痛苦和矛盾交織，他有罪嗎？有，養不教父之過，可他又救了顧紹雪一命。

最終，他再次動用了那個被所有人都列為‘荒唐言’的玄學說服了自己：一切都是顧紹雪的命，命運使然。

但他不會諒解陳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