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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鬼鏡傳奇12

六:不孝子意外得寶白蓮教江湖顯神

《醉太平》

堂堂大元,奸佞專權,開河變鈔禍根源。惹紅巾萬千。官法濫,刑法重,黎民發怨。人吃人,鈔買鈔,何曾見?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

這首元末“醉太平”小令,不知何人所作。但它自京師以至江南,人人儘可道之。雖是里巷歌謠,但卻寥寥數語,切中時病,言盡世事亂象。

話說集古鎮有一惡徒,姓桑,單字一個夕字,生得五短身材,面帶兇相,是個偷搶盜淫,賭騙虐親的好事不做,惡事常為的主。人送外號“賽瘟神”,附近鄉鄰,見之如遇惡鬼,避之猶如豺狼。

桑夕十五歲那年,父親年老體弱,因肺癆臥病在床,桑夕厭煩日日伺候,心中積怨,熬一鍋濃汁薑湯,一股腦灌將下去,父親被他活活嗆死。他對老母更是不孝,稍有不順心,便即拳腳相向。妻子更加悽慘,凌虐毆打,亦是家常便飯。

一日,桑夕領一幫潑皮無賴集古鎮上閒逛,見一通人圍著為相面先生,聽他卦卜測字。桑夕怒意頓生,趕將過去,驅散眾人。先生驚悸欲走,被他一把按住。

桑夕皮笑肉不笑道:“這位先生,集古鎮上來,當先給爺卜上一卦,如何不懂規矩?”

先生連忙賠禮道歉道:“初來乍到,著實的不知,小爺既不情願,我這就走!”

桑夕道:“不忙,不忙,爺還沒問卦呢,如何能走?”

先生見一時走不得脫,便安靜下來道:“小爺要問什麼?儘管到來,老朽分文不收便是!”

桑夕白眼仁一轉道:“老子不愁吃穿,日子倒也愜意安然,你就看看我壽辰。”

先生道:“如此甚好,你要抓個字?還是賜字?”

桑夕道:“誰不知道,你那些字都是平常背熟了的,盡哄那些婆子娘們,要是騙我,卻是休想!”

先生道:“不敢!”

桑夕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桑名夕,聽先生說過,人的壽運氣數都在姓氏名字當中,你就相桑夕兩字好了。”

先生不敢怠慢,思索一回,便道:“這“桑”字,含四十八數,這是先天賦予,更改不得;這“夕”字嘛......夕者,“多”字少去一半,不甚吉利,若要添福增壽,非“善”不可!”

桑夕不悅道:“你也是胡能掐,夕如何扯上多,多又如何成了善?今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有你好看!”

誰料先生是個直心腸,以業為本,不善虛言相欺,最恨有人說自已低能無術。激得他牛脾氣上來,開口言道:“老朽所言,有憑有據,絕非憑空臆造,詩云:“女子善懷”,這善便是多也,漢書曰:“岸善崩”,這善也是多之意。”

桑夕怒道:“好個老不死的,欺我不識文字,盡拿些杜撰的言辭糊弄我。罷罷罷,我來問你,我得壽數可長?”

先生道:“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古來因善致壽,也是有的。如能積德行善,或能年過甲子,除此之外,怕是要減壽了。”

桑夕一愣道:“如何行善,你是要我拜佛唸經,長誦“阿彌陀佛”?還是要我散盡家財,樂善好施?壽數又是如何減法?”

先生道:“都怪老朽一時多言,老朽實不敢說。”

桑夕道:“你好大膽,不對本爺實言,是何居心?”

先生嘆口氣道:“也罷,事已至此,我就是說了罷!多字去一半,不瞞爺說,四八之年去一半,不過二十有四。”

桑夕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怒喝道:“好個亂言的騙子,爺年方二三,你說我二十四歲就死,如此咒我,豈能容你?”

桑夕一氣之下,砸了先生招牌,一幫潑皮上來,將他掀翻在地,一陣暴揍,直打得先生肋骨斷去三根,牙齒跌落數顆,將先生吃飯的傢伙,拋撒滿街,這才得意洋洋的轉身離去。

桑夕一連幾日,沒能撈到油水,眼看囊中羞澀,便在“裕隆”當鋪門前來回晃盪。他百無聊賴地東瞅瞅,西看看,沒一處可下手撈金的地兒,他有點惱,飛起一腳,一塊石頭被他踢飛,“咕嚕嚕”當街翻滾。

他忽然眉頭一縱,計上心來,“刺啦”一聲,撕下半片衣衫,包了那塊黑石,雙手抱著,進了裕隆當鋪。

桑夕將包裹嚴實的石頭,“嘭”地往櫃檯上一砸,店小二慌忙過來招呼:“爺,是來典當嗎?”

桑夕咧咧嘴道:“廢話,不典當,來你這裡幹嘛?”

店小二賠笑道:“那是,那是,爺家是何寶貝?換物還是置換銀錢?”說著,伸手去摸,就要開啟包裹。

桑夕推開店小二,斥道:“慢著,爺的寶貝豈是你能看的!掌櫃呢?”

店小二心中害怕,邊退邊喊道:“爺!有當客!正在鋪裡候著。”

過了少許,側後門簾一掀起,走出位半老掌櫃,活像個斯文先生。

掌櫃一見,倒也認得桑夕,便道:“哦,小爺得寶了?恭喜恭喜!”

桑夕不耐煩道:“我這寶貝,可值得百十兩銀子?”

掌櫃一愣神,看看桑夕,又看看櫃檯上得東西,也是伸手去摸。不意桑夕言道:“掌櫃的,摸摸可以,卻開啟不得,我這東西怕見光?”

掌櫃奇道:“小爺說笑了,甚寶貝能不讓人看,是金?是銀?是玉?是珠?難不成是個見光死的活物?當鋪規矩,凡是物品,件件都得驗視清楚,不可馬虎,若不能看時,不能斷其生死,不能知其優劣,小爺還是投別處去吧!”

桑夕道:“不急,你先掂掂份量,摸摸形狀。”

掌櫃依言,雙手抱石,上下託舉片刻,便輕輕放回原位道:“是有些份量,少說也有五六斤,要算精確,自有等子來量。”

桑夕道:“言之有理,你能摸出是何寶貝?”

掌櫃搖搖頭道:“老夫不敢胡亂瞎猜。”

桑夕道:“你儘管道來,錯了我不怪你!”

掌櫃道:“這物不是金銀,定是玉石之類,難不成是個器物?”

桑夕點點頭道:“就算是吧,實不相瞞,這是一塊先秦青銅古物,價值不菲,得來不易,只因我手頭緊,想換些許銀子,不知掌櫃意下如何?”

掌櫃笑道:“請恕老朽無禮,這便萬萬不能。你高抬貴手,去到別家看看,我這小本經營,沒有寬裕銀子。”

桑夕見他看穿自已心思,怒目瞪視一眼掌櫃,突然見他身後櫃屜縫裡黑黝黝探出個鬼頭來,桑夕一時間驚駭莫名,抽身欲走。掌櫃急忙喊叫:“你且慢走,何故驚慌若此?別忘了你的寶貝!”

桑夕抬腳剛要出門,聽掌櫃呼喊,復又轉過身來,心中思忖:是不是自已一時眼花,自已驚嚇自已?等他回過頭來再看時,卻什麼都沒有。

桑夕哆哆嗦嗦道:“掌櫃的,卻才看見那櫃屜中,爬出個鬼物來,你這當鋪,如何當起鬼怪來了。”

掌櫃道:“說笑了,我又不是姜子牙,又沒有個乾坤袋,如何收得了鬼怪?”

桑夕道:“我是親眼所見,如何能錯?”他指著掌櫃身後道:“你那櫃中,可是鎖著活物?”

掌櫃嗨嗨一笑道:“是何物件,我心中有數,你就不必操心了!”

桑夕見他不信,抱起石頭要走,卻聽那櫃屜“喀”地一響,桑夕道:“聽到了吧,這聲從何來?”

這時店小二也道:“這櫃屜時常作響,我也聽到過幾回了,我怕掌櫃疑我有二心,故不敢多嘴。”

掌櫃有些納悶道:“有這等事?莫不是有蟲蛇老鼠在裡面?”他取來一長串鑰匙,開啟了櫃屜。小心翼翼地抽出抽屜,店小二一旁湊過來,探頭來看,只見一面明晃晃的銅鏡仰面放在一堆細軟上面,並無他物。

掌櫃舒了一口氣道:“大驚小怪,我放的東西,心裡沒有底嗎?”

那桑夕一見珠玉細軟,眼睛便放出光來。眼看寶貝近在眼前,豈可放過?只見他疾撲過去,照著掌櫃摟頭就是一石,小兒慌忙來攔,被他一石頭拍在眼頰,可憐掌櫃,小二,如何吃得了如此重擊,雙雙倒地不起。

桑夕疾將銅鏡細軟揣進懷,抽身出了當鋪,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桑夕逃回家中,躲入地窖,半年不敢拋頭露面,誰知當鋪掌櫃,小二,只是被砸昏過去,不曾送了性命。他也不去報官,原因是,一旦報官,官府那邊就得使銀子,弄不好,他的當鋪會捨去大半財產,再加上,要是桑夕不死,再來報復,可就糟糕透頂。就這樣,掌櫃寧願讓盜賊得手,也不願官家插手,就這樣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好自認了。

桑夕聽說自已無事,一鑽出來地窖來,當先摑了孃親一餅,後踢妻子兩腳,罵罵咧咧道:“早不說老子沒事,讓夜在地窖蝸居,安得什麼好心,巴望不得我去死?”

婆婆兒媳相擁而啼,俱不敢言。

一日,桑夕閒居在家,偷偷拿出那面銅鏡把玩,忽然甄三賈四兩個潑皮來到家中。桑夕趕忙收起銅鏡,別在腰間。

甄三進得裡屋道:“桑兄,上河娘娘廟很是熱鬧,何不出去散散心,老是閒在家裡,豈不憋出病來。”

桑夕沒好氣道:“廟裡有何好瞧,我又不是個善男子!”

賈四道:“當然,廟裡出了青燈香菸,不甚好看,不過,前幾日來了一位高人,破有些法術手段,能讓燈芯爆響,鐵掃帚開花,死人開口說話......”

桑夕打斷他的話道:“越說越玄乎,把死人讓你給說活了,敢是個走江湖的雜耍藝人?不過是使一些障眼法,騙你賣他些許膏藥。”

甄三道:“不,不,不,那高人治病救人分文不取,正經的收徒授藝,不像是個行騙的!”

甄三賈四你一言我一句,說得神乎其神,撩得桑夕心頭癢癢。禁不住二人力勸,依言出門,投娘娘廟而來。

桑夕進得娘娘廟,方知甄三賈四所言非虛,本就不大的廟內,擠得水洩不通,少說也有百十來人。正當院八仙桌上,一位白衣老者,坐在蓮花臺上,手持訣,口誦咒,兩眼緊閉,似是在祝咒做法。桌前豎立著如門框彷彿的架子,左右兩邊有人扶著,架子上吊一根白棍兒,棍兒毫無規則地搖晃轉動,並在下方沙盤上畫出字句來,這些歪歪扭扭,凌亂如麻的劃線,就是所謂神的指示。

老者此法,名為扶乩,是一種請示神明之法。施法者自稱能通神,便以沙盤上畫出來的字句作成詩句,稱讖語或扶箕語,其詩就是扶箕詩。就其沙盤上得字跡來說,任你學問如何,想要明白其意,只怕是比登天還難。

老者突然喉嚨“咕嘟咕嘟”怪響,渾身顫慄,手指當空亂點,有如狂草疾書,口中唸唸有詞:“天遣魔軍殺不平,不平人殺不平人。不平人殺不平者,殺盡不平方太平。”

扶箕詩一出,老者盤腿平移,不憑藉任何支撐,飄飄然下了蓮花臺,這功力,足以讓見多識廣的閒人們歎服。接踵而至的是一陣潮水般的掌聲。

桑夕素來狂妄,不把別人看在眼裡,今日一見,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心想:“這老頭果然不俗,有點來頭。”心中有了三分佩服。

桑夕很是費勁地從人堆裡鑽到老者跟前,看他紅光滿面,氣宇軒昂,雖然發須盡白,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攝人心魄的目光。桑夕不由得暗暗讚歎,便有了五分佩服。

桑夕道:“老人家,你這話從何說起?天遣魔軍殺不平,這魔軍今在哪裡?”

老者冷冷道:“不久就會看到。”

桑夕道:“不久是多久,我何時能見到?”

老者道:“這是神示,非我亂言,你興許能看到,興許看不到!”

桑夕大為光火,憤然道:“這就是你的不是,如何別人見得,我卻見不得,分明是在妖言惑眾,胡言亂語,看你身穿一身孝服,只怕不是個善類。”

桑夕一言惹惱眾人,幾個弟子已經摩拳擦掌,就要對他下手。

老者擺手止住道:“不知者不怪,看你年紀輕輕,肚腹內滿是草芥,我白蓮教不穿白服,要穿甚麼?老夫傳教各地,服飾向來不改,你為何人,怎的待人如此輕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