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紅巾身上帶著一股凜然銳氣,這股銳氣使得靠近他的人,都會被她銳氣所懾。飛紅巾兩眼如劍,射向白霍。白霍禁不住打個寒顫,他一心想置鑽天鷹於死地,以為河中眾人早已淹死,突然看見飛紅巾,兩眼射出兇光,如何讓他不心驚?
飛紅巾繞到鑽天鷹身側,看他衣衫被鮮血浸透,頭髮散亂,直如瘋魔一般。她心碎道:“師兄,你且稍歇,緩緩精神,我先擋得一陣。”說話間,側身讓過宣花斧,腳尖掃踢,地上有把鋼刀隨腳而起,“呼——”地一聲飛出,刀尖插進劉飛虎小腹,比及他用宣花斧擋時,已然太遲。
劉飛虎痛叫一聲,慌亂間露出破綻,其時鑽天鷹刀鋒捲來,劉飛虎退步急避,稍有遲疑,當即被砍斷小臂,宣花斧“哐啷啷”落在地上。飛紅巾正欲上前補刀,鄭通大砍刀當頭砍下,鑽天鷹,飛紅巾同時後躍,劉飛虎便被眾人拖出圈外。
鑽天鷹縱聲大笑道:“痛快!這幫朝廷的狗奴,不殺盡你們,爺爺誓不罷休。”
鄭通冷冷道:“死到臨頭,還這般狂妄,拿命來!”
這時陣勢有些變化,場中只有鄭通,白霍,吳應龍,吳應虎,其實吳應虎身上早掛了彩,只是勉力支撐著,要數能戰,不過是鄭通,白霍,吳應龍三人而已,其他人數雖眾,都是些烏合之眾。
要說鑽天鷹,飛紅巾二人此刻走脫,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三十多人的性命,頃刻間殞命江河,這口惡賬如何不算?
鄭通揮刀相向,飛紅巾上前接招,卻見鑽天鷹身子突然箭一般竄了出去,刀光乍起,如同亂雪飛捲,身後血光四射,如泛漣漪,他這亂軍中慣取人頭的招式,又平添無數冤魂!
鑽天鷹奇招一出,立逼得對方向後閃退,場內頓時開闊起來。
吳應龍鋼刀砍來,鑽天鷹全然不懼,左手閃電般托住他的手腕,一擰一扭,一柄鋼刀已到手中。右手持刀曲臂橫掃,刀刃劃過咽喉,吳應龍當場斃命。
鑽天鷹早已殺紅了眼,身子竄了過去,立在鄭通身後,刀鋒直劈向他腦後。
這幾招使當真是天衣無縫,一氣呵成,又狠又準!又快又險!
鄭通聽到腦後風響,慌忙擰身避過了這一刀,但也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他哪裡曉得,鑽天鷹手中有著兩把刀,雖躲過初一,卻躲不過十五,雙刃連環而至,刀尖劃過,肩膀一麻,露出一道血痕。
鄭通肩膀吃了一刀,頓時抬舉無力,飛紅巾豈肯饒他?手中刀當著飛刀使,揚手飛出,寒光一閃,長刀插進咽喉。鄭通應聲倒地,鐵托塔終究是肉身,刀槍入體,一樣地丟了性命。
鑽天鷹喊聲:“師妹,接刀!”將刀拋向飛紅巾。
鑽天鷹,飛紅巾無不是身經百戰,若是拚起命來,任何人也難攖其鋒。
眼看招招狠辣,刀刀拚命的打法,白霍心早怯了。白霍手中雖掂著槍,卻好似重若千斤,舞動不起來。一場血戰,白,吳兩家死的死,傷的傷,如今只剩他一人孤零零地,心中好不懊悔!他也是心氣散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可惱吳相不聽他勸,與三十六紅鷹為敵,致有今日之禍。
白霍自知難敵,知趣地向後退去。不曾想飛紅巾身法奇快,衣袂飄飄,身如鬼魅般倏然飄至,鋼刀閃閃,架在白霍脖頸。見此情形,哪個還敢上前?
白霍遭擒,嚇壞一旁的吳應虎,趕忙喝退眾人:“退後,退後。”他丟掉手中劍,戰戰兢兢道:“不......不......不要傷害他......凡事......好商量......”
飛紅巾斥道:“我等原本借道,與你等有何冤仇?三十幾人,被你們殘害,這筆賬如何算?”
吳應虎一時語塞,吞吞吐吐道:“這個......這個......”
突然人群騷動,號炮震天,角號雷鳴,數萬官兵三面合圍,迅速向碼頭聚攏過來。
這些官兵,正是孛寧罕部下,與蘄州知府黃甲龍合兵一處,驅兵到此。
一見官兵到來,這些人復又膽壯起來,高聲呼喊,亮出要動手搏殺的架勢。
鑽天鷹蓬亂著髮髻,吼聲如雷,如同瘋狂的野獸!他自知縱然拚命,也無濟於事,但獅陷虎困,也得拼到最後。
吳應虎看到官兵,欣喜萬分,抽身要走,鑽天鷹疾奔趕上,大刀掃過,把他揮為兩段,引得碼頭一片驚呼。
鑽天鷹提著血淋淋的大刀,走近飛紅巾道:“師妹,留著這賊,也是個累贅,不如結果了他,免得礙手礙腳。”
白霍一聽要殺他,嚇得臉色慘白,哆哆嗦嗦道:“女俠......饒我性命......”
飛紅巾也不搭話,押著白霍一步步朝著知府黃甲龍的方向走去。黃甲龍在馬上怕瞥見,一時心驚,高呼:“放箭!”
霎時間飛蝗如雨,勁風呼嘯飛至。飛紅巾疾躲白霍身後,白霍看著漫天箭雨,雙手亂舞哀號道:“不要......”
“嗖嗖——”“颼颼——”白霍已經身中數箭,身子一陣搖晃,慢慢側身倒地。
飛紅巾長刀揮舞,撥開數箭,突然手腕一抖,長刀劃空飛出。黃甲龍猛然看見一道白光飛來,急忙側身,哪知這飛刀勢大力沉,勁道十足,直挺挺插進肩窩。黃甲龍“哇”一聲慣下馬去。
飛紅巾押白霍靠近黃甲龍,願意在此,她心想,自已死不足惜,一定要殺了這高官,方解心頭之恨。
飛紅巾手中無物,不能撥擋箭鏃,頃刻間身中多箭。鑽天鷹狂吼一聲,揮舞著大刀來護,飛紅巾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師兄,不必了,想不到萬箭叢中,竟是你我得歸宿!”
鑽天鷹仰天長嘯,大刀不再揮舞,他的肩頭,前胸,後背,立刻多了無數枝羽箭,他像是渾然不知,雙臂保住飛紅巾,長聲嘶吼:“師妹......”
呼喊聲,梆子聲,箭鏃飛鳴聲,忿怒的獅吼聲,混雜一起,演繹著一場驚心動魄的悲慘世界......
官府演一出“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的好戲,美中不足的是知府黃甲龍丟掉半條命。官兵亂箭射殺村民百餘人,俱以通匪論處。朝廷也沒有兌現承諾,頒發鉅額賞金。
卻說郝不韙見飛紅巾飛身上了岸,看著昏迷不醒的小桃紅,他忙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駕船駛向對岸。好在江上幾十條小船都處在下游,碼頭上也是一片混亂,無人在意郝不韙的去向。
小桃紅醒來時,人已在一處河神廟裡,她睜開眼睛,一見有男子坐在自已面前,雙目注視著自已,不由得勃然大怒,劈拍一掌摑過去,清脆有聲,他臉上頓時泛起幾根血紅手印。
小桃紅呵斥道:“何方賊子,焉敢如此非禮?”
郝不韙一時吃疼,伸手抓住她手腕道:“姊姊莫驚,我是郝不韙,你不記得我了?你和菩薩娘娘九里村取銅鏡時,曾在家中見過!”
小桃紅突然想起,急道:“九里村?郝......”
郝不韙道:“我叫郝不韙。”
小桃紅道:“我這是到了哪裡?我師父她們呢?我方才糊糊塗塗的做了場夢,夢見師父她們都被官府抓走,好多人掉進大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郝不韙見她轉心,大為高興,卻聽她提及三十六紅鷹,不由得黯然傷神道:“菩薩娘娘去尋找師兄,想必是不會回來了,其他人落水,也怕是難得活命,得以走脫的,你是唯一一個......”
郝不韙把事情經過對她講述,小桃紅一聽,忽地翻身起來,疾向外奔。口中叫嚷著:“不,我要去找師父......”
郝不韙趕忙拉住她道:“前面茫茫大河阻擋,到哪裡去找?外面到處是官兵,你是要將小命搭上不成?”
小桃紅“哇”的哭出聲來道:“師父她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焉能苟活,不如讓我痛痛快快的死了。”小桃紅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時而怒罵,時而哭泣,時而滿腔怒火,時而充滿殺機,時而咬牙切齒,時而沉默不語,整個人變得冷漠無情,不可捉摸,有些清柔嬌美,卻又攝人魂魄。
郝不韙聽著聽著,心中泛起陣陣寒意,看她肌膚勝雪,長髮如雲,風姿綽約,宛如仙子,她的容貌更是讓人難以描敘,在她身上,似乎有一種不可抗拒的魔力,一種懾人心魄的魔力,可要是多看她一眼,又覺得是那樣的高不可攀,令人不可仰視!
郝不韙看她哭得聲嘶力竭,勸慰道:“姊姊莫要慟哭,為今之計,是如何脫離這是非之地。”
小桃紅喃喃道:“天下之大,四海茫茫,竟無我小桃紅容身之處,我卻是要到哪裡去呀?”
郝不韙道:“九里村萬萬不能去,官兵時常來搜,加之人多眼雜,不是藏身之處。菩薩娘娘說,你們居住茅山,那就去茅山!”
小桃紅搖搖頭道:“去不得了,我與師父門從茅山出來,與官府已有數戰,如今再去,也是死路一條。”
郝不韙道:“那就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小桃紅道:“話雖如此,可我這一身行頭,難免會被人認出來,倘若遭遇官兵,豈不糟糕?”
郝不韙道:“那就夜間趕路!”
小桃紅道:“那更不妥,要是輕車熟路倒還罷了,要是在漆黑夜晚,不辨東南西北,你是如何走法?”
郝不韙道:“這倒也是。不如這樣,來個女扮男裝,你我扮做兄弟,結伴而行,豈不甚好?”
小桃紅沉默良久道:“此法甚好,只是要你辛苦,讓人如何經受得了。”
郝不韙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你能脫離險境,萬般辛苦,也是值得。”
小桃紅甚為感動,她摸摸口袋,卻無有半文銅錢。不由得長嘆道:“也是苦呀,身無分文,這可如何是好?”
郝不韙摸摸身上,也是無有銀錢。兩人一時無計,半天思索不出個良方來。
愣了半晌,小桃紅淚流滿面,顫聲道:“想不到……想不到......一旦離了師父,我便寸步難行,我竟然是這般的無用。”
小桃紅心繫師父,無意間從腰間摸出那面銅鏡,失神地望著。郝不韙心念一動,低聲道:“這也不失為一法,只怕......你......不肯......”
小桃紅似有不悅道:“小哥有何話講,不妨直說!”
郝不韙道:“我有一個古怪想法,可擺脫困境,說將出來,我怕惹你生惱!”
小桃紅道:“但說無妨,我不怪就是。”
郝不韙道:“索性將銅鏡拿出去找當鋪當了,換些銀兩,一來置辦些衣服鞋帽,二來便有了路途盤纏,等風頭過去,攢夠銀錢贖回也就是了。”
小桃紅沉靜半晌,也覺得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此時此刻,她們已不再是叱吒風雲,威震天下的三十六紅鷹,而是一個楚楚可憐,流落荒野的弱女子。
小桃紅口中祈禱:“師父,小桃紅迫於無奈,出此下策,若不如此,徒兒無法可想,但願師父不要歸罪徒兒......”
郝不韙見小桃紅業已答應,很是高興道:“菩薩娘娘臨走時,要我好生照顧你,可是慚愧得很,我身上無半文銅錢。就算菩薩娘娘知道此事,定不怪你,菩薩娘娘的心意,是要你好好地活著。”
郝不韙這一番話,說得小桃紅心中暖和,感激之餘,對郝不韙投以感激一瞥。
郝不韙懷揣銅鏡,去到十里外的集古鎮上,找了一家名當鋪“裕隆典當”,好說歹說,當得三十兩紋銀,賣些所需,直至深夜方歸。
小桃紅換上一襲男裝,搖身一變,儼然一似俊朗公子,郝不韙心中忍不住讚歎:“小姊姊變成男子,也是如此好看。”
翌日清晨,小桃紅望著江河,三叩九拜,灑淚而別,二人結伴同行,往終南山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