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旋即，他便想到那晚莫家家宴。

家主端坐主位，在宴會開場前雙手下壓，說是要隆重介紹一位少年英才，未來將有望繼承莫家家業。

一路人提著燈自院外走入，一人著最尋常的青色衣衫，衣角一支修竹，面色沉著，目光銳利。

是為——莫十二。

群響畢絕。

直到莫十二落座，才聽見席上傳來人聲。

莫修竹嘴邊噙著一抹笑，一言不發。

三房幾位面色精彩，當浮一大白。

寸草在後耳語，講得是某廢材一日突變，引得滿堂喝彩一事。正當時，一位位強忍著彆扭的莫家人迎上來，給莫十二敬上一杯酒。

莫十二嬉笑著點頭，只在三房眾人敬酒時喝下。

夏懷明險些笑死在宴會上。

他趕著新鮮，上前去敬了一杯酒：“久聞莫小姐大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凡。”

莫三多了一分醉意，碰杯道：“你就是江南來得天才？今日一見，倒也不差。”

莫十二，奇也。

夏懷明有些遺憾，沒早些來這鐘靈城。

除卻那日交流之外，今日便算作他們二人第一次正式交流。

夏懷明端出一屜餃子，置在草地上，抱怨道：“若是我家也在鍾靈城中紮根，該有多好？”

他吃下一隻餃子，灌下一口陳醋，“鍾靈城就處在觀星山腳下，翻越觀星山，西行百二十里，便是赫赫威名的玄妙山，乃萬千修者來往之聖所。

鍾靈城又出了一位少年尊者莫水寒，念及水寒尊者功績，每三年眾妙門便差使使徒來往，遴選入門修者。山中異獸，入魔魔修，皆不敢冒犯鍾靈城。

可憐江南水鄉，我夏家年年除妖衛道，卻殺之不盡，滅之不絕。各大港口受災尤甚，可憐我家鄉父老鄉親。宗族世家，皆自掃門前雪，棄黎民百姓於不顧。可憐我萬千姊妹兄弟。朝廷設立清白鼓，卻也難以救火。

此心一顆，如何一心大道？”

言罷，偷著吃了一根莫三烤的雞腿。

“沒有足夠的利益，難以讓宗門世家將普通百姓納入眼中。”莫三琢磨道，“對於修者而言，何物最為重要？”

“功法、典籍、靈藥、洞府、仙家指點……”夏懷明道，“最重要的，當屬大道萬千的解法。”

莫三捏著一個雞骨頭，在地面上勾勒著：

“我們應當做出一個物件，此物件可容納所有修者神魂瀏覽，且是單向陣法，不可被追蹤確定。

然後往此物件內加入各項功能，譬如功德點，藏書閣，奇珍鋪，師徒認定關係。功德點積攢需得完成釋出的任務，諸如‘除一隻妖’‘提交未知功法’‘探索未知地界’‘拯救一位百姓’等等……

夏家想必藏書豐富，可先行開放‘藏書閣’，以供兌換……”

聽著聽著，夏懷明雙眼一亮。

他興奮道：“這樣一來，那些散修修者，獨行俠士想必是第一批響應。他們最缺少完善的典籍指導，而這些典籍對於宗族世家來說，無異於草紙。”

“善，大善！”

夏懷明腦中高速運轉，有些困惑道，“此種妙法，為何我不曾想到？而且此物件若只開放單向訪問渠道，製作方法不會太難……”

莫三看他激動，便選著食盒裡最貴的菜吃了兩口。

細細品嚐一遍，震驚發現，果然免費的就是最香的。

等夏懷明激動夠了，莫三才接著道：

“但此法有一弊端，沒有超級仙宗背書，只怕那些世家很難接納，高位階修士也很難進入。舉目便能看見極限。”

夏家縱使藏書再多，也不過是普通世家，終是有限。

若以珍奇物什相誘，也不過杯水車薪。

要想讓此法運轉有序，首先得超級仙宗入夥，亦或是人皇相助，然後以典籍經傳打出名聲，輔以大道解法，仙人指路。

然後以功德點為流通手段，換取奇珍異寶，吸引更多修者加入。

總而言之，需要拉人入夥。

夏懷明略一思索，便點頭道：“確實如此。”

他一下便如洩了氣的皮球，有一下沒一下拔著地上的青草：“無名之輩，哪能得到超級仙門青睞。”

一盤松鼠鱖魚入肚，再吃一口萬客來的八寶葫蘆鴨。

莫三擦了擦嘴，說道：“非也非也。此機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你是說？”夏懷明雙眼微微睜大。

莫三頷首：“正是眾妙門。”

“可眾妙門乃一心求道之所，我以凡塵瑣事相擾，恐被拒之門外。不過……”

夏懷明很是不自信。

眾妙門宣告在外，他不敢冒犯。何況那些修者，一個個惦記大道玄奧，日夜參悟妙本玄紋，其志甚遠，旨在無極。

他之志向，比之眾修者，猶如螢火與皓月爭輝。

倒是群英殿中，或有一絲契機可循。

一步三算，獨斷春秋——為群英殿訓誨。

沒準有關蒼生瑣事，他們也有半點關心呢？

“群英殿更講究門第世家，亦或是自最末流職位做起。你有相關門路？”莫三吞下一口糯米飯，好奇道。

夏懷明一愣：“並無。”

莫三：“那你是人皇的舊相識？”

“當然不是。”夏懷明沒好氣道。

莫三：“看來只有一個路子。”

夏懷明：“說來容易！”

吃人伙食，替人消災。

莫三沉聲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此功在千秋，利在當代。我認為和旁的大道一樣值得深究，值得維護。”

“你……”

夏懷明鼻頭一酸，“忘了跟你說。我爹孃也覺得我不務正業，這才將我趕來鍾靈城。還騙我說入得眾妙門中，立下一番功績，便能威懾宵小，使得江南平安。”

莫三聞言，感慨道：“可惜江南小，天下大。”

“莫十二，你太懂我了。你怎麼不姓夏。”

夏懷明心中鬱結一散，靈府一震，靈氣自現。

停滯半年有餘的築基圓滿，今日有了鬆動的跡象。

他心情一爽，胃口大開。

低頭，一半食盒空空如也，像是從未裝入過任何東西。

莫三擦擦手，順一杯茶水潤潤嗓子。然後拍拍屁股，讓出那半隻烤雞，說道：“接下來兩日我有約在身，若有疑問，請戌時移步藏書閣二樓。”

夏懷明：“明白。”

等莫三走遠，他突然笑出聲，搖搖頭。

莫十二，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