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指令後，所有怪物都興奮著跳入海水，想要立功。

其中一些旱鴨子一下沉沒在水中，“咕嚕咕嚕”瘋狂灌水，只得狼狽地朝岸上爬去；其他天賦異稟的怪物，卻一下衝進遠海，潛入幽黑冰冷的水底。

懵懂的塞壬隱藏在普通人魚群中，閉著眼睛，在飄搖的茂密水草中沉沉睡去。

柔軟的水波輕輕從他的面頰上拍過。

溫柔的海洋輕輕呼吸，帶來美夢作客。

在搖啊搖的夢鄉里，他突然感到一股突兀的氣息，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靈魂卻被無形的枷鎖纏繞而上，根本無法醒來。

兩股奇怪的觸感在身下出現，一路破開水流，朝不知處疾遊而去。

五號睫毛顫動，眉毛蹙起，深陷噩夢泥沼之中。

皎潔的月光下，一行特別的怪物佇列一個個冒出海面，它們高高託舉著一隻只沉睡的人魚，踩著城堡探下來的觸角，進入鐵門，登上曲折的階梯。

在月光和猩紅巨眼的注視下，怪物們進入門內，踏上奢華暗紅的地毯，穿過一盞盞暗黃色的燭燈，在尖頂拱門和詭異神像的下方行過，迎著一張張面龐空白的畫像，走進了頂部樓層。

幔帳從天花板上垂下，燭火在紅木圓桌上躍動。

巨大的窗框中部形成十字，彩色玻璃閃爍著神聖的七彩霞光，書桌上堆滿書籍，墨水瓶中插著一根羽毛筆。

“吱呀——”

鑲嵌著猩紅寶石的高腳椅轉過來，莫三高坐其上。

領頭怪物獨嘴興奮地伸出舌尖，舉起手上的人魚說道：

“尊敬的紅黑立方執掌者，一切怪誕的源頭，空想和剋制的主宰，這是您想要尋找之物。忠誠是我能給予的珍貴之物，希望下一次為您效忠的機會就在下一刻。”

莫三非常無奈：

“獨嘴，63個字裡，只有9個字是有效回答。下一次可以適當縮減。還有，我只要一條魚，你怎麼把別人族群全薅來了？”

只見明黃色的燈光下，二十來條人魚一字排開，被怪物託舉著。

“尊敬的莫主，我們是臉盲。”獨嘴執行力超強，精煉道。

莫三懂了。

她站起來，走進沉睡的人魚，從頭看到尾，然後，再從尾看到頭……

臉盲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我要一間帶著100平米水池的宴會廳。”莫·霸總·三吩咐道。

半小時後，難受的五號終於從昏睡中醒來。

他魚尾擺了擺，蒼白的腹肌磕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陌生的水流讓他瞬間戒備，剛睜開眼睛就呈現防備狀態。

同伴的啜泣聲在耳邊響起，每一條人魚的臉上都寫滿了惶恐和絕望。

明亮的宴會廳中，刻著薔薇浮雕的柱子處在中央，一邊是迷亂的酒杯高塔，和垂懸而下的暗紅色幔帳。

在這些可恥的浮華之物邊上，是一隻只姿態恭敬的沉默怪物。

最後，五號的目光落在莫三身上，清楚就是這個人類強擄它們過來。

“你是那條魚。”

五號睜眼的瞬間，莫三就鎖定了目標。

湛藍雙眸，令她印象深刻。

什麼不強求，不期待回應都是假的。當擁有權利之時，她想到的一件事，就是把這條魚從海里撈起來，關在水池子裡。

每天都只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游動。

當然，她會盡可能圈出一片海洋，供給人魚居住，只是會缺少一些自由罷了。

“我不認識你。”

身處同伴的嚎哭聲中，五號眉毛壓低，俊美的臉龐上刻著仇恨和厭惡。

他當然認出了莫三，那個經常在大暴雨前夕站在懸崖上的小孩。他一開始，是追逐著獵物游到這片區域。

後來是疑惑莫三為什麼總一個人站在懸崖上。

人類和人魚一樣，都是群居動物，弱小的存在都是這樣，靠抱團來維持生命力。

但她為什麼是一個人呢？

五號不解，便常常游過去看。次數一多，他似乎知道，這個人類不是在等待暴雨，而是在等他。

真是奇怪。他心想。

但此刻這些疑惑和好奇通通消失不見，他最恨自由被剝奪，最討厭被強迫！

“你的眼睛很美。”莫三道。

五號皺眉：“我可以把它們挖下來給你。”

“你說會有那種被海水包裹的星球嗎？我讓它們去找，然後送給你。”莫三揮了揮手，獨嘴鄭重點頭，從偏門走出去。

人魚的抽噎聲消失了，五號感到數股視線黏在脊背上，他和莫三對視，拒絕道：“我不需要你的東西。”

“那你需要什麼？”莫三左手翻轉，一顆黑紅立方散發恐怖氣息，在她手心轉動，“它可以指使所有的怪誕，我也可以送給你。”

這下，五號魚尾尖顫了顫，他感覺大理石太過冰涼，一下往水池中央退去，看向莫三的眼神中帶著一分氣惱。

一個站起來還沒他一半高的小孩，幹嘛這麼說話。

真是可惡！

“你到底想幹什麼？”五號不耐煩道。

莫三沉默，揮手讓怪物將其他人魚放走：“你應該明白，我不會讓你離開。”

城堡正在強制愛，星空中的大塊黑影卻在進行挪移。

那是第一批探索宇宙的恐怖怪誕們，它們明明沒怎麼動作，每一次移動卻至少跳躍一顆星球，同一時間，同一個怪誕出現在上萬顆星球的邊緣，注視著星球表面。

最詭異的怪誕扭曲成黑影，在浩瀚星空中穿梭。

半個小時過去了，太陽系沉默，沒有其他生物活動的痕跡；

一個小時過去了，銀河系寂靜無聲。

這隻說明了一件事，這個世界是虛構的。星球的數量比海邊的沙礫都多，卻沒有第二顆誕生生命的星球。

宇宙是一個謊言。

怪誕身軀驟然膨脹，觸鬚炸開，吞噬一整顆星球吃下，然後藉助力量返回初始星球，將這一個訊息告知莫三。

【……雖然世界是虛假的，但我相信，您會賜予我真正的生命。】巨眼看著城堡中的莫三，喃呢道，

【羅生之門，地處無極。當您跨越猩紅薄霧之際，會在永恆之地建立起屬於您的神國。】

亂線已經麻掉了，它安靜地坐在莫三的肩膀上，姿勢參考“思想者”。

天上這個東西怎麼回事，在幻境中都能洞見羅生門。

還有那條塞壬怎麼回事，在幻境中被摸，和在現實中被摸有什麼區別？

亂線很煩。

它由一萬個小孩的恐懼構成，誕生於亂線之中。現在想來，如果其中一個小孩能有莫三的悟性，它也不至於“開局一隻手，要啥全靠畫”了。

現在的小孩，都太嬌慣了！

尤其是那個叫福生的，畫它就畫，畫著畫著又覺得太壓抑，居然往亂線裡塞了一朵簡筆花。

亂線一隻手探進自己肚子裡，拿出一朵七種顏色的小花，左看看，右看看，才一口吞下，放回肚子裡。

嘖嘖，好醜的花。

這小孩真笨，和它玩玩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