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初五翻過一頁書，抬眸看向榻下：“方才我似乎望見一位不似凡人的賓客？”
趙財連連點頭：
“公子眼力極好。眾妙門考核在即，城中多了不少賓客，近日來司夢舫的流水也多了不少。不少修者慕名而來，只求公子一曲。”
“不過是供人取樂的活計，你倒是說得好聽。”
此話一出，趙財心尖一跳。
但他一觀初五神貌，便安下心來。這位脾性古怪，似弱實強，不容他人置喙半分，心中自有決斷。
這話旁人說來是自輕，落在初五嘴中，一定有古怪。
果不其然，初五悽哀了一會兒，轉眼便冷淡道：“這話本上說一見鍾情，再見便共赴雲雨。為何我在這畫舫上待了數日，一位心儀女子也不曾遇到？”
“這……”
趙財擦了擦額角上不存在汗珠。
這問題不是正常人能問出來的，但初五失憶，卻又有一絲合理。
他沉默半晌，回道：“好飯不怕晚，公子何不多候些時日？”
初五扔掉書卷，心頭一股無名燥火燃起。
他是妖怪。
發情期近在眼前。
有一道聲音告訴他，有個人得對他負責。但那人遲遲不來，多半是違約了。
屋外那些閒聊初五聽了不少。
最多的便是負心人的故事，最近那位莫小姐更是過分，謀害親夫……
初五覺得，他多半也是遇到了負心人。
拉過被褥遮住頭頂，悶悶的聲音傳出：“那我的腿腳呢？郎中怎麼說？”
又是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
趙財斟酌道：“凡人藥草怕是不管用……”
初五：“那就是沒救了。”
趙財：“也不是。舫上一位修者來自修仙大家，您見上一面，沒準就有法子了。”
他終歸是棄不了老本行，天天想著拉客那一套。
“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初五輕聲道。
趙財心中一喜，便聽見下文。
“不如把我這條命也一併拿去。”
趙財：“……”
初五這性子，是越發古怪起來。
明明初見時矜持清貴，如今說話夾槍帶棒，令人汗顏！
既然情感上無法得到滿足，物質上便愈加奢靡。初五也不討要月錢，一批批稀罕物什不斷往屋裡送。
輕雲似的青綾落在脂玉般的肌膚上，透出一抹白潤。薄紗上身，清涼的衣衫撫平了一絲燥熱。
東蓬萊的香膏抹在太陽穴上，滑膩幽香。
初五又打翻了一盞茶水，壞脾氣地說不想進食。
剛撈出的鮮魚做成刺身，都入不得他的法眼。趙財沒了法子，卻見著越來越多的修者，富商和官員慕名而來，指名點姓要初五公子上臺表演。
四進的宅院都是過去的事。
趙財新物色一處宅院，坐落在鍾靈城最繁華的街市之中。
短短几日，物慾膨脹。
趙財舉著盤子，哄著道：“公子今日越發消瘦，那些個客人都心疼極了。這李大人從朝歌送來的醋魚……”
初五扔下來一個枕頭。
整個人便咳嗽不止，他紅著眼道：“那就把那些我穿過的衣衫送她，怎麼不說話？你前兩日不就幹過這勾當嗎？”
趙財不吭聲，捱了這一下。
“公子若是不高興，我一會兒就去尋回來。”氣派的宅院在眼前招手，他看著那截衣角，好聲好氣道，
“只是今晚有……”
初五：“知道了，退下吧。”
等屋內重新安靜下來，昏黃的燭火映照萬千青絲。
一聲悶哼在屋中響起。
幽藍的魚尾落在堆砌的綾羅綢緞之上，炫光在邊緣處躍現，粼粼的光影被幽藍攏住，像是海底變動的暗流。
魚尾無力擺動一下，觸及柔軟的地毯。
原本寬敞的室內，一下變得逼仄。
五號一隻手觸碰燭臺上的銀紋，汲取著絲絲縷縷的涼意，另一隻手蓋在眼前，被昏黃的燭光灼燒眼球。
在重重疊疊的虛影中，一隻手伸來。
那人嘴角帶笑，嘴唇嗡動。
“走開……”
他冷著臉。
隨即，一隻冰涼的手摸上魚尾。
一行淚順著下頜劃過。
真討厭。
莫家府邸，偏院之中。
沉睡的莫三突然眉頭緊皺。
她明明在推演一個個法相神功，不斷完善神殿之中的壁畫。但畫著畫著，堅硬的壁畫突然觸感柔軟，下一刻化為水幕轟然砸下。
嗚咽哭聲從黑色深淵中傳來。
萬丈之下，是一片海底裂隙。
莫三垂眸看著，只覺得這哭聲讓她心煩意亂，無法凝神。
下一瞬，一股蠻力纏在腰上，整個人朝深淵裡墜去。
她抬頭，只看見一雙湛藍眼眸，正怒火中燒。
一陣心悸，莫三自幻夢中甦醒。
她抬手摸到一杯溫水，毫不客氣地大口喝下，平復乾燥的喉嚨。
等心跳平復……
莫三後知後覺想到，那不會是五號吧？
幹嘛這麼生氣？
她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莫名其妙的魚。
她剛弄死天鵝，就馬不停蹄地來到這個世界。
哪裡做得不好？這麼多天都是這麼過來的，不要搖著尾巴亂哭。她也很難的，有時候找找自己的原因，行不行。這麼多天了，能力漲沒漲，有沒有認真修煉。行不行。這麼多天才來找她，感覺也不是很急嘛。
莫三灌下一口水，緩了過來。
“砰砰-”
一抬頭，一抹血紅身影撞擊門框，試圖進來。
定睛一看，一位血衣新娘。
不曉得為什麼，莫三沒有恐懼，只有一點心虛。
兩米高的血衣新娘彎著腰，闖入屋內。它聲音尖細，問道：“小仙人，你瞧我像不像仙家呀？”
蓬鬆的毛髮從嫁衣下襬鑽出。
毛茸茸的尾巴落在裙子後面。
莫三靠在幔帳上，目光在那條尾巴上滑過，說道：“我看你像是一條黃皮子。”
“唰-”
血衣新娘消失不見，一道黃影閃過，鑽上床。
“嚶嚶”聲從懷中傳來。
莫三一低頭，黃鼠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道：“你真是青天大老爺！”
她一隻手捏其後脖頸，提在空中。
黃鼠狼晃了晃，羞澀地抱著尾巴遮住關鍵處，細聲細氣道：
“是三妙仙人派我來照看您哩。”
莫三疑惑：“三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