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上自己的午膳，這一批築基修士左看右看，自發聚作一團，尋了個偏僻角落坐下。
每一位修士的雙眼都亮晶晶的，像是第一次接受天賦測試時，被判定“是一個修行的苗子”。
雖不知方才的意外由何而起，但靈府紫氣充盈，目清神寧，卻是實打實的好事。
那些護衛臉上的恭敬，也是實打實的。
他們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卻早早看遍人世冷暖。方才的經歷，便是道祖顯聖，點石為金！
莫三喝下一口茶水，緩解食物的油膩。
謝玄同不知為何，端著盤子就落座她邊上，正慢條斯理地挑出青椒和豬肉。
這時，帶著食盒的迎春姍姍來遲。
她臉色蒼白，似乎經歷了一個並不美好的清晨。
一碟熱氣騰騰的鹽水鴨映入眼簾，蘸料放在一旁。莫三掀開眼皮瞧了一眼，筷子夾起一塊時，問道：
“你聽說了方才的事？”
迎春愣神：“何事？”
莫十二吃下一塊鹽水鴨：“當然是本小姐突逢奇遇，靈府穩固，已至紫氣一段的事！”
腦中催促怪物石像爆些紫氣出來。
同時翻轉手腕，一團紫氣招搖旋起，沿著她小臂旋轉攀爬。
“你去告訴莫林塵，也就是我那便宜爹。”長久的壓迫和羞辱，讓莫十二在此刻爆發，“我要參加今年的眾妙門考核！”
“眾妙門？”門外，一道嗤笑聲響起。
接到聚靈陣異變的莫驚雲踏過門檻，看著莫十二冷臉道，“你給我出來。”
他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淪為他人笑柄。
莫三看著那道翻飛的白色衣角，略作回憶。
這人……應該就是她的便宜弟弟吧？
她三兩下解決完眼前的午膳，朝迎春點頭道：“看來不必勞駕你去傳訊息了。”
後者低頭收拾桌上的餐具，不敢和其餘修士對視。
謝玄同終於將青椒和豬肉完全分開。
她看向門外，眼含思索。
傳聞裡說莫十二是個泥做的人，今日一見，倒是有三分血性在……
莫驚雲在院中等候半天，才瞧見吃飽喝足的莫十二走出。
他眉頭緊皺，心中湧出一股無法遏制的厭煩。
對某人厭惡到極限時，這人的呼吸聲都會成為罪過。
“你倒是好運氣。”莫驚雲盯著莫十二，警告道，“你雖是三房的人，但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倒黴了十五年，方才的聚靈陣異化想必就是你此生唯一的好運。縱使踏上修行一途又如何，就你這個廢物？
我勸你不要妄圖擁有不屬於你的東西……”
一字一句刺入心底，喚起無數回憶。
這個人，似乎是莫十二性格怯弱的罪魁禍首。
從記事起，這位弟弟便一直對她排斥厭惡，只因她那位不辭而別的母親。
只是從始至終，無人問過莫十二的意願。
她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間，願不願意平白無故背上一段孽緣。
“……你應當明白，你離了三房什麼都不是。若你膽敢在家主面前多說一個字，沒人保得住你！”
圖窮匕見。
莫三思索著這一堆長篇大論，提取出一個關鍵資訊——家主會見她。
莫家家主，莫修竹。
左臉寫著“光耀門楣”，右臉寫著“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一切有望振興莫家的子嗣，莫修竹都不會放棄。
但莫修竹又不是不知曉莫十二的事。
一個廢物被侮辱兩句，沒準對於莫修竹來說，算得上“正面鞭策”。
所以，莫驚雲說得“多說一個字”，指得是……
莫三上前半步，語氣古怪：“莫輕雲殺了我？”
不消莫驚雲的回答，他難看的臉色就說明一切。
為何？
莫家允許晚輩之間相互使絆子，但直接下死手，卻觸及家法底線。
尤其是殺人還沒處理乾淨，簡直不可救藥。
“我看你是昏了頭！”莫驚雲大怒，一掌劈來。
莫三眉眼不動，一手學著薛師傅的手訣，只見拳風獵獵，撞在一層無形的壁界上，直接被按死在三寸之外。
“你們倆都讓我意外。”
她手訣鬆開，氣流爆散。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們一般卑鄙。”
莫十二轉身離開，聲音清透，紫氣輝輝聚於頭頂，“我只當我過去瞎了眼，此後大道漫漫，你我二人，形同陌路。”
神殿之中的怪誕極為給力，短短時間，便吐出大量紫氣，營造浩大聲勢。
同一時間，莫家老宅深處，一雙眼睛幽幽睜開。
無數玄奧符文在其中劃過，落日山川具入其中，草木枯榮，花開花敗，事物的運轉規律不斷上演。
【絕親緣……擲地有聲，似有大道嗡鳴……】
【大道萬千，何路通往無極耶……】
竹雅軒內，正在用膳的夏懷明一頓，抬頭看向某一方向。
“少主？”寸草自陰影中走出。
夏懷明搖搖頭：“無事……”
方才驟然心悸，似是大道之音。
一年前，他問道眾妙門，抬頭望見蓮花寶座時，數位驚才絕豔的少年天才端坐其上，以大道相爭，敗者當眾墜落，嘔血而死。
大道之爭，從沒有中庸一說。
只有一個你死我活。
不停響起的大道之音，猶如喪鐘，令人膽寒。
至此，他便落下了“一聽大道之音便心悸”的毛病。
只是他現在在莫家，又不是眾妙門下。
哪裡聽得見什麼“大道之音”，定是幻覺！
夏懷明本來輕鬆的心情消失，食慾消退。他自問天賦過人，卻也沒到少年天才的地步。未來修行一路，想必格外坎坷。
愁人。
嘆一口氣，吃一口。
還是愁人。
再嘆一口氣，又吃一口。
這鴨子火候太過，肉質發柴。
多吃幾口。
下飯還算不錯……
代家主來尋人的木管事行至一半，突然感到大道響動之聲。似有晚輩冥想有感，喚出玄靈呼應。
往往有大道相應者，皆會突升位階，叩響天道。
他已經有六年未聽聞大道之音！
木管事將莫十二的事拋之腦後，直接衝向“大道之音”。
心裡正激動著，腳步都快了不少。
在轉過最後一個彎道時，他腳步一頓，定睛一看，一位格外面熟的少女和三少爺對峙著。
而紫氣正縈繞在那位少女身側。
那張臉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奇怪，漸漸地，和記憶中那張瑟縮的臉重疊……
這不就是莫十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