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辦公室，才驚覺暮色已至。

莫三揉了揉臉，坐在休息區的布藝大沙發上開啟手機，準備點個外賣。但幾則未讀訊息橫在頂部，最早的一條來自今早八點半。

她看了一天的資料，好像忘了看手機。

第一條未讀訊息，是胡小小的道別，說她今天就跟著旅遊團離開怪誕都市，以後有機會一定來，希望到時候能有機會來參觀大廈四層。

經過槐鄉樂園那一站，胡小小意識到這個世界的另一面，併產生了一點興趣。但除非莫六在場，她絕對不會再踏入樂園一步；

第二條未讀訊息，是樓下咖啡店的優惠券過期提醒，一會兒剛好下樓喝一杯，再加一套煎餅果子，今天的晚餐就有著落了；

莫三手指滑動，點開第三條訊息，來自李立群：

【莫小姐，您還記得那位和我有過聯絡的阿飄嗎？它想認識您，並且有機會的話，想在您的公司裡有一份適合的工作。

您什麼時候有時間，只需要給我發一條訊息，它很快就能到。】

很快？

莫三走進電梯，按下行鍵。

將回復完畢的手機揣進兜裡，安全出入標牌燈光幽綠，印在她的臉上。這棟大廈出入人員並不多，似乎有幾層空置。

零星的幾位行人腳步匆匆，從街道兩邊走過。

莫三買完晚飯，一口咬在手抓餅上，一陣莫名的風從身後的小巷裡吹來，有些涼意。許是入秋的緣故？

她下意識往小巷中看去，只見光與暗的分界線，那片朦朧的灰色光影中，一道棕黃色和黑色雜糅的團塊在蠕動。

咀嚼的動作放慢，莫三定睛看向小巷深處。

那團色塊一點點變得分明清晰，黑色拉長，凹陷在棕黃色之中，變成一頭茂密濃黑的長髮，兩截慘白的肢幹長出，高舉向天空。

先是棕黃色的長裙一抖，接著它兩條腿踢踏起來。

合著無聲的歌謠，舞者陶醉地擺動起自己的身軀。

它雙手高舉，抽搐似晃動，脖頸曲折移動，像是祭祀神靈的巫祝。突然，慘白的手指抓向背脊，從血肉中掏出一張青面獠牙的血紅面具。

漆黑的頭髮透過空洞的眼洞，注視著背後的觀眾。

無名舞者肢節扭曲，從小巷深處一點點挪移出來。它高舉的雙手一直沒放下，軀體順著某種韻律舞動。

從灰色的光影中跳出，慘白的手臂像是託舉什麼東西似的彎曲。

莫三吃下最後一口手抓餅，發現這位舞者的動作看著慢，實則確實很慢，三分鐘只跳出半米不到的距離。

她將包裝袋準確地投入遠處的垃圾桶，拆開吸管，準備喝兩口咖啡提提神。一會兒要開員工大會。

“噠噠噠-”

視線移開的剎那，小巷深處的舞者動了，左右擺動的速度驟然加快。

面具之下彷彿長出人臉，高舉的雙手放下，兩隻手成爪，直直抓向前方！

莫三抬頭。

鬼爪僵住，再次向天空高舉，腰身一扭，跳出詭異舞蹈。

“你想要我看著你嗎？”莫三開口。

出聲的瞬間，位於小巷中不斷重複單調舞蹈的舞者一頓，隨即面具前伸，手臂翻折，右手蜷起，食指伸出，畫著圓圈指向她。

這一刻，位於一人一鬼之間的某種約定被打破。

舞者畫圈完畢，腳尖一點，從二十米開外的小巷中全速衝來，鬼氣翻騰，絲絲縷縷的猩紅之光從面具空隙中溢位。

趁著涼如秋水的夜色，鬼面舞者倒退逼近。

莫三手中的手機一震，她低頭，看見一則簡訊發來：【莫小姐，我到了。】

猩紅之光如綢緞朝後飛揚，鬼面舞者脖頸處傳來“咔嚓”聲，只差最後五米！

就在它要將頭顱扭轉一圈之際——

莫三喝了一口咖啡，以平常至極的語氣說道：“抓住它。”

抓住誰？

這個人類在對誰講話？

鬼面舞者伸出的鬼爪一頓，有些疑惑。

但去勢不減，它依舊憑著習慣朝前衝，直到最後的一米。

“轟——”

一股青綠煙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炸開，素白手腕一翻，猩紅之光驟然凝固，邊緣處點點光斑出現，像是火焰灼燒的痕跡。

鬼面舞者一驚，直挺挺的手臂放下，瘋狂拍打軀體上附著的青色火焰。

幽綠的鬼火吞噬猩紅之光。

氣流旋起，電話鬼悠然現身，青衫獵獵鼓動，手腕交握，懸浮於半空。

她沒有看向鬼面舞者，而是朝莫三拱手，微笑時露出一個虎牙：“莫小姐好，我是槐青，你可以叫我小槐，或者小青。我的能力是控火，能透過媒介移動。”

小青？

莫三雙眼一亮。

這名字和她起名水平差不多啊，主要以顏色劃分。

“你來得剛好，一會兒大家去金色歌劇院開員工大會，你先旁聽。”莫三提著咖啡，給樓上的阿灰打去電話。

鬼面舞者在撲滅身上的火後，頭髮已經燒焦了大半。

它扯了扯身上的裙子，把破洞處捏在左手心，然後右手從後腦勺取下面具，蓋在臉上。透過面具，可以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它不敢走。

因為被打敗了。

如果冒然溜走，會被隨意殺死的。而且也不符合道上的規矩。

“那我呢？”

等莫三打完電話，又和槐青聊完天后，鬼面舞者站在路燈下，試探著開口，“您會吃掉我嗎？”

它早就聽說過，有些人類不僅會收服鬼僕，還會吃掉鬼魂來靈魂的空洞，免於被死亡吞噬。

這個人類既然能收服強大的詭怪，本身一定也吃了不少鬼。

鬼面捏緊了衣衫，吐出祈求的話語：“我什麼都能做，還知道城中不少詭怪的藏身處。如果您不吃掉我，我可以給您帶路。”

潛臺詞就是：我給你找更多的鬼來吃。

莫三兩口喝完咖啡，眯著眼看著城市上空，一顆巨大無比的人頭氣球正在劃過夜幕。黑白橫幅字跡分明，圍繞在人頭之上：

【怪誕清除公司，您的不二之選。vx聯絡人：jingui444】

為了照顧一些半瞎的怪誕，病鬼貼心地在橫幅周圍點上一圈LED小燈泡，保證亮瞎所有存在的眼睛！

看到漂浮的人頭氣球，莫三就知道鬼車快回來了。

這時她聽見了鬼面的聲音，有些意外。

倒不是意外它背刺鬼友的行為，而是震驚於：這傢伙居然是男聲？

聽起來溫潤如玉，有一種公子哥跳豔舞的錯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