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壓在地上的清冷男人眼圈通紅，脖子上一片可怕的青紫瘀斑。

他眼珠子一片混沌的藍，彷彿隔著大霧的海。

他低垂著眉眼，手肘撐著地板，一點點從莫三身下挪開。被捏碎的脖子很是疲軟，動作間竟一不小心掉在肩膀上。

好不容易扶正了頭顱，男人的眼圈更紅了。他雙眼沒有焦點地看著莫三的方向，開口如銀珠落玉盤，清凌凌如同深山泉水：

“你贏了我，那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莫三感覺到掌心出現一陣輕微的麻癢，翻開手心一看，一個淡紅色的數字“1”赫然映入眼簾。

清除怪誕數量？

“你叫什麼名字？”她的注意力放在了隱形鬼身上。

這一細看便發現它的面板格外蒼白，顯得脖子上那抹瘀斑觸目驚心。

“我沒有名字。”男人側著頭，嘴唇抿起，“一有意識，我就出現在了這裡。我以為，這是我的地盤……”

每一隻鬼都擁有自己的地盤，它們一般不會超過這個範圍活動。

一般來說，鬼的活動範圍都是生前死亡的地點。

莫三有些難辦。

她倒是不介意住在一間死過人的屋子裡，她只是懷疑，這隻鬼的來歷恐怕沒那麼簡單。

“從今以後，你就叫五號。”

莫三換好拖鞋，放下揹包，疲憊地坐在了客廳的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五號垂眸站在客廳中央，像是陷入了待機狀態的機器人，一動不動，充當起屋子裡的精緻人偶擺件。

“你的眼睛……”莫三欲言又止。

“我看不見。”五號低聲道，語氣蕭瑟，“我只能隱形，攻擊形態也只是將手臂變成尖銳觸角的模樣。”

說著，他垂下的手臂便驟然變形拉長，柔軟的猩紅觸角在空中彎曲，尖端揚起，像是揚起頭顱的毒蛇。

俊美的人類面孔，扭曲血腥的觸手，一同出現在五號身上。

燈光變得暗淡，空氣中冷氣四散。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莫三剛剛進入房間，便是直面這樣一隻恐怖怪誕的詭異。

缺乏人類表情面龐緩緩移動，像是毒蛇正在鎖定獵物，也像是殭屍憑藉人類的呼吸，在調整自己的位置。

一人一鬼的對峙，本應當充斥著猜忌，試探和戒備。

但莫三放下水杯，只說了兩句話：“你下次變形的時候，把空調給關了。有點冷。”

五號一愣，乖乖地收回觸角，呆呆地回了一聲“嗯”。

“空調遙控器你自己找一找。”莫三看著那片淤傷有些於心不忍，於是抱著眼不見心不煩的想法，接著說道，

“還有，找塊東西把脖子遮一下。”

五號伸手撫摸自己的脖頸，垂下頭應了聲好。

他看向埋頭瀏覽手機的莫三，輕聲道：“我的能力可以幫助你一起隱形，但需要一點時間摸索。我之前沒有主人，不太清楚該怎麼做……”

莫三正透過私聊，想向胡小小要一下那個記錄了“槐鄉樂園”的帖子。

但她一連發出去了一條文字訊息，和一道通話邀請，那邊都無人應答。

看了眼時間，卻發現此時已經是半夜11點32分。

多半是睡著了，畢竟舟車勞頓。

莫三按滅手機，準備和五號試試如何一起隱形。她剛同意，便一隻蒼白的手伸到眼皮底下。

五號手指有些蜷縮，面對這個剛剛捏斷他脖子的人類，請求道：“可以握住我的手嗎？我需要暫時的肢體接觸。”

莫三握住五號的手，像是握住了一塊細膩的冷玉，觸感微涼。讓她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剛剛捏緊其脖頸的觸感。

一絲絲幾不可見的愧疚從心頭泛開，她難得有了一點細心，手上的力道輕了很多。

“我的理想是建立一家怪誕清除公司。”莫三手指扣在五號手背上，將自己的打算說出，

“願意加入公司的怪誕可以獲得一個更舒適的生活環境，和更大的活動範圍。不強迫他們工作，被殺死的怪誕能量可以自行吸收。

我覺得人類和怪誕並非不能一同生活，怪誕也可以正大光明地行走在陽光之下。我相信人性本善，也相信怪誕心中殘存著一絲善念。

我們應該給它們一個機會。”

純粹的理想主義光輝四射，讓懵懂單純的五號聽得一愣一愣，手不自覺的收縮，很是震動。

他即使剛剛誕生於“怪誕都市”，卻也無師自通地感受到，自己與人類的區別和壁壘。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很容易便能想到，暗地裡必然有強大的人類獵殺詭異，詭異反殺人類。

主人……真是一個很好的人呢……

就在莫三傾情講述自己建立公司的理念之時，時間來到了午夜時分，牆壁上的掛鐘三針一線，分割清楚。

“滴答-”

隨著0點之後的第一道鐘聲響起，走廊中，那面被切割的鏡子一暗。

詭異的色調就像是蒙上了一層猩紅的濾鏡，走廊盡頭那扇封閉的房門“咔噠”一聲，幽幽推開。

一個模糊的人影緩慢“走”出，沒有一點起伏的痕跡。

鏡面之外燈光一閃，突然，那道鬼影距離鏡子只有一步之遙。

它黑髮披散，一身血衣，在不斷閃爍的燈光中，走出鏡面，一段一段地移動到了走廊盡頭。

這時燈光不再閃爍，亮度卻明顯暗了下來，變得和鏡中世界別無二致。

鬼影身形一頓，緩慢地轉向了胡小小所在的屋子。從血衣之下，伸出一隻指甲蓋鮮紅的手，叩響了房門：

“叩-叩-叩-叩-”

四道敲門聲不急不慢地響起。無人應答。

“叩叩叩叩-”

略顯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鬼影貼近了房門，一道道血痕出現。但依舊無人應答。

黑髮瞬間如同蛛網般張開，鬼影暴怒地叩響房門，以頭顱撞擊，發出巨大的聲響。

而房間中。

胡小小睡在床上，嘴邊口水蜿蜒。敲門聲響起，她眼皮掙扎地動了動，卻只是翻了個身，繼續陷入了夢鄉。

“咚咚咚咚！！！”敲門聲逐漸瘋狂起來。

門外鬼影無能狂怒，卻聽不到門內有一絲聲響傳出。

就算睡成死豬，這種時候也該被吵醒了吧。

難道她剛剛看錯了？其實沒人進去？

經過短暫思考，敲門鬼平復了情緒，扭過頭，幽幽地飄向了莫三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