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內的幾名獄卒，其中就有柳荀楓之前救過的王大冉，此刻正義無反顧地掩護柳荀楓劫獄…
緣分使然，阿梨在漆色街邊角落撞見，她半夜出門，是替布老太醫給附近某位大人送藥，知曉柳荀楓詐死脫身後，欣喜萬分，想給予力所能及地幫助，卻被柳荀楓拒絕在外，這也是心繫她安全考慮。
當下城門即將關閉，沐娘終於現身在他們面前。
沐娘曾是柳荀楓生母的陪嫁丫鬟，只因她做錯一件事，愧對谷主夫人，自責不已，這才包袱攜身，背井離鄉。後來在京城開了一家芳悅樓，廣結各方人士，很快就送來幾以假亂真的出城“通行證”，又在沐孃的精心打扮下，把柳荀楓和鄧公公易容成了另一面孔。
囑咐他們快些出城，鄧公公停留在此一秒，情勢就多一秒的危急，她擔心陛下會得知此事，派軍逐家搜查，屆時不僅鄧公公陷入危險，就連炸死的柳荀楓也在劫難逃。
阿梨和沐娘目送柳荀楓等人從守門侍衛的眼皮子底下，驚險出城。
“聽鄧公公說，沐姐姐和他們是同鄉，怎麼不和他們一起回鄉？”
阿梨偏過玲瓏嬌俏的小臉蛋，眼神純澈透亮，凝視著旁邊的中年女子。
女子比她高，身材比她出眾，著裝打扮豔麗嫵媚，頗引人注目。
“我沒臉見谷主夫人，已經回不去了。”沐娘手中執著一盞明晃晃的燈籠，橘黃色光輝灑在她的臉上，美麗又附滿哀傷。
“因為我曾經害過他的兒子。”
阿梨納悶感到不解：“我看你對柳太醫的情意深厚，猶為母子，怎會傷害他呢？”
“我曾是谷主夫人從外面買回來的家奴，夫人雖然待我很好，可我奴籍出生，除了云溪谷，到哪都被人瞧不起…”
“後來我遇到一位貴人，那位貴人身份尊耀，應該是和谷主夫人有過節。他讓我害死夫人剛出生的兒子。我不肯，可他答應我，事成之後不但給我一筆鉅款，還會撤銷我奴隸身份，讓我從此能在太陽底下正常生活…”
“當時我糊塗，經不住誘惑就答應了貴人，好在夫人出現及時，這才沒有釀成大禍。這件事夫人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只為保我一條性命。可我日益看著夫人的孩子茁壯成長，心裡越發愧疚，實在沒臉和夫人繼續相處下去，所以我要走。”
阿梨認真聆聽。
“…可夫人不肯放走我，怕我出去後不適應外面的生活，我只好朝夫人一吼，暴脾氣摔門離谷。”想到過往，沐娘眼波流轉，幾欲落淚。
她轉而面朝阿梨，扶著心口處，“這件事壓在我心頭太久，除了我和夫人，沒人知曉我離谷的真正原因。告訴你也罷。”
阿梨呆滯地望著悽清窈窕的背影漸漸被黑暗吞沒。
怎麼感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以後會不會有誰來滅自己的口呢？
早知道就不問了。
阿梨彎唇苦笑。
——
寒冬深夜，風蕭刺骨。幾人聚在荒野巨石後，圍繞在熊熊燃燒的篝火旁。
“柳太醫，您不怕陛下知曉鄧公公被劫走，派人快馬加鞭追上咱們嗎？”
一人坐立難安，問出自己的慌意。
“放心吧，各位。我已經做好充分的準備。只有等到明日晌午，陛下才能得知天牢內的一切動靜。”這番話從柳荀楓口中說出，不知何故，總能給人莫名的安心感。
柳荀楓留意到每個人臉上緊繃的肌肉在逐漸放鬆，這表示他們的心緒從戒備緊張中解脫出來。
稍作沉思，柳荀楓慷慨地給予這些獄卒們豐厚的獎賞，讓他們滿載而歸，回到自己的家鄉。
畢竟留在京城天牢裡做事，遲早會被蕭琰查出什麼細枝末末，所以柳荀楓讓他們跟著他一起出城，然後重金相贈，各自歸家。
“那些金銀、鈔票，都是我多年來一點一點攢下來的。”鄧公公等他們走遠後，不滿地嘟囔著嘴。
柳荀楓：“回去後還你。”
許久，鄧公公又問：“對了，師姐的爺爺也在京城，那天宮牆叛亂時，他老人家明明察覺你在附近，為何沒有追捕你？而是選擇鎮壓了朔王的部隊，然後御劍離開。我當時可擔心你了，畢竟你和他老人家從沒有過交集，彼此都不認識。”
柳荀楓用一根木柴撥弄那堆柴火，伴隨著火星噼啪炸裂聲。
“因為那套‘風花雪月劍法’，師姐慣用蓮，武林盟主知道那是他孫女所用，完事後，急著去追師姐，無暇顧及別的。”
“哦，也對，畢竟他老人家是個孫女奴，天塌下來也沒有他孫女重要。”
鄧公公懶懶地靠在石頭上，仰視著微弱的夜色，然後將目光投向皇城方向。
“你真不擔心陛下知曉此事？比如京城裡還留著那個庸醫曇葦，恰恰曇葦又成了陛下的影衛。他雖然不知道你詐死脫身的訊息，但不一定不會把云溪谷具體位置告訴陛下，包括咱倆之間的關係…”
“曇葦說出來又有何妨？”柳荀楓輕描淡寫道：“你和我一個逝去，一個失蹤。而且曇葦已離開云溪谷多年，他不知道云溪谷境早已改頭換面。如今的谷域外圍層層設陣，新式機關設計巧妙，總能在不經意間讓人感到自己陷入鬼打牆，莫辯東西南北，潛移默化地引人回到原本的出口…”
聽著柳荀楓滿腹自信的介紹著，鄧公公磨了磨齒貝，內心經歷了一番掙扎，最終才問出他真正關心的話題：“你們真的不要彼此了？”
冷風盈盈拂過柳荀楓的青絲，圍在他脖頸上的茸茸白毛隨風飄動。
寂靜良久，柳荀楓悠然埋首，鼻尖映著火光一點紅，他低吟：“孤鷹高璇在天，麋鹿隱匿叢茵。天涯海角，緣分隨風；彼此不擾，餘生瞭然。”
他在竭力保持冷靜和淡漠，可鄧公公仍能發現他聲帶微顫，以及眼底一閃而過的那名為“不甘”的小情緒。
“你覺得你高攀不上他，還是他配不上你？”
“唔？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就是慫，一下子佔據別人的心，說放手就放手，渣醫。”
“胡說！”
鄧公公的三言兩語瞬間激得柳荀楓內心蕩漾，他鬱憤：“明明是他渣，是他率先不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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