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請用藥。”
氛圍一瞬間沉寂下來，舒貴妃坐在主座上，透過薄紗注視著柳荀楓，目光深邃而穩定。
柳荀楓微垂玉頸，恭順地舉著剛剛熬製的中藥，熱氣蒸騰，蒼白的手指因高溫現出了緋紅色。
柳荀楓身旁的藍衣宮女，溫言勸慰道：“娘娘，您的健康至關重要，娘娘身體下滑，受到責罰的還是柳太醫，還請娘娘接受用藥。”
舒芯沅輕哼一聲，意味不明。
“讓本宮用藥也不是不行，不過本宮詰問，唯恐柳太醫不敢傾心陳述。”
今日舒貴妃態度不對勁，柳荀楓心緒不寧，穩著湯藥的指尖辣燙刺痛，空出來的掌心沁出密密細汗，帶著一絲微涼。
緊繃的喉結滾了滾，柳荀楓表現出一絲鎮定的神態。
“只要能夠解除娘娘心中的鬱結，化解煩憂，臣若知曉的，定當盡心告訴娘娘。”
“好，本宮不喜歡繞彎子，就直說了。”
舒芯沅不苟言笑，言語犀利，不留餘地：“聽聞昨夜陛下變裝暗訪民間，你和他在一起。”
柳荀楓手抖，使瓷碗內褐色藥液輕輕盪漾。
快速凝思，娘娘深困華宮，哪得來的訊息？
莫非是宮中潛藏的趙國奸細，將這一訊息傳遞給了娘娘，而傳遞訊息的源頭，就是趙書勤！
“是。”柳荀楓點頭承認。
“本宮還聽說，你們和兩位王爺吃了一頓並不歡愉的晚飯。散後，兩位王爺及其他人各自回了住處，而你和他並未出客棧，你們二人莫非有所私務？”
柳荀楓面上從容順服，讓身側的宮女端不出貓膩，其心中早已心亂如麻，風起雲湧。
“夜太深，如意客離皇宮好段距離，陛下也說疲乏，臣便自作主張為陛下定了間廂房，陛下出門沒帶任何侍衛，為確保陛下安全，臣便留住在了陛下廂房的隔壁。”
舒芯沅靜靜盯他許久，氣氛越發陰惻詭異，柳荀楓端著藥碗，兩隻臂膀酸著發抖，忽聽一陣嬌嗔地笑。
“罷了，青兒，把藥呈上來。”
藍衣宮用帕子接過柳荀楓手上的瓷碗，隨後，舒芯沅遣退了柳荀楓。
“青兒，可看出什麼了。”
宮女說：“娘娘，柳太醫言行舉止端著是清風霽月，無愧於心。或許傳言不能當真，陛下先前為了逼您回宮，將他打入天牢，要不是娘娘病重厲害，陛下才不會放他出來。”
“可本宮還是覺得古怪，當日蕭琰親自去天牢提人…，又為何特意讓柳太醫留在他的寢殿養傷。”
“鄧公公不是說了嘛，陛下染上奇怪的疾病，其他太醫對此病有些棘手，所以才把柳太醫留在寢殿的一側偏室內休養。一來是讓柳太醫儘快養好外傷；二來為陛下開藥就診，方便了許多。”
聽宮女一席話，舒芯沅半信半疑。人人都只知道柳太醫從天牢裡出來受了點皮外傷，卻不知他那時候，手腳不能自已，耳目失靈。
只有別有用心之人才會暗中調查柳荀楓當時傷勢的嚴重性。
舒芯沅：“陛下當日染的什麼病？”
宮女搖頭：“不知，不過聽起來很嚴重就是了。”
——
柳荀楓剛出了寢宮，舉重若輕的四肢和緊繃的神經終於得以放鬆。他內心明白，舒貴妃已經對他的話產生懷疑，不過並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必須在舒貴妃發現自己對陛下存有不可告人的情感之前，把趙國細作揪出來，同時……自己該拿蕭琰的母妃怎麼辦呢……
畢竟…她才是背地裡策劃扳倒北麓皇朝的女強人。
而到時候，自己是生是死皆聽天由命了。
趁著這些時日，好好珍惜和蕭琰在一起的時間吧。
因為他知道，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是不可能真正的走到一塊。
柳荀楓目光黯淡，提了提肩旁的藥箱跨帶，無意震到腰桿酸楚，心中哭笑不得，果然還是很想捶死蕭琰那個王八蛋，這麼猛幹嘛，自己又跑不掉，差點把骨架都幹散架了。
柳荀楓單手捂著隱隱作痛的腹部，愁眉不展地漫步在長廊上。
初夏的天空顯得湛藍如洗，陽光燦燦，白雲如花朵般盈盈綻放。
柳荀楓忽然意識到自己一路走來，竟無一人可見，他摸不著頭腦，剛從轉角走出，便目睹長廊上，一道深沉的墨色身影靜立於低矮的欄杆旁。
周遭寬廣的池塘內，蓮花綻放，魚群水波跳躍……
那人的側臉輪廓優美，神情微沉，似乎陷入某種煩惱之中，無意且優雅地投餵著食魚。
柳荀楓輕咬紅唇，雙手拖起藥箱，足下輕盈如燕，不發出絲毫聲響，悄然越蕭琰。
“站住。”
柳荀楓的步伐停止了，心想自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呀？
“怎麼見我就躲？”蕭琰斜睇。
默了幾許，柳荀楓迅速轉身並以一種莊重的方式行禮：“微臣向陛下問安。”
蕭琰潑下手裡的魚屑，雙手負於身前，逐漸靠近。即便有著一定的間隔，仍能感知到一種雄性激素的蔓延。
氣勢磅礴、熱情非凡，不禁勾起了那春夜宵約的不美好畫面。
柳荀楓身心俱驚，顫抖著退後數步，直至背靠紅牆，再無退路。
緊接著，柳荀楓握緊藥箱，仿若展開一把守護傘，抵住了蕭琰的胸口，阻止他的靠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樣做太不得體了，別人會看到呢。”
柳荀楓歪了歪腦袋，避開了他的目光，身上若有若無地透露出一絲羞怯之情。
“怕什麼，我早就吩咐蘇公公，把那些宮婢太監趕遠點，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這裡半步，除非要事急報。”
“陛下可真任性。”
藥箱被蕭琰輕放在牆邊，溫柔地牽起柳荀楓的手，帶領他來到蓮花池畔。
“今晨祖母召見我，將她手中所有的權力交予我。我很疑惑，想著祖母在昨夜會見了什麼人，傾聽那人的言辭之後，方才願意放下權力。你可知這神秘人是誰？”
柳荀楓略微思索，太皇太后為人他早已暗中調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