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月高星疏。
人山人海的集市,一棵系滿紅帶覆字的歪脖子樹下,靜立著一名男子。
雲紋白衣,身姿高雅,容貌流露出溫和之色,途經之人不禁回眸,枝頭上的紅帶迎風翻飛,恍若月老下凡。
“柳先生?”
這時,有人似乎認出他來,在他身後試探性一喊。柳荀楓悠悠轉身,溫和的面容瞬間白了幾分。
“原來真的是你。”趙書勤欣喜若狂的走上來,“自那夢裡醒來之後,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吧。”
柳荀楓作揖再道:“世子,你怎麼在這裡?”
“當然出來玩了”,趙書勤看了看柳荀楓面色蒼白的詭異,似乎在擔心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你一個人?”
“世子殿下,在下剛想起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奉陪,還請諒解,告辭。”
說完,柳荀楓匆匆離開,趙書勤不依不饒追上來,“你騙人,你根本就沒有事,你只是不想理我。”
柳荀楓暗暗咆哮:知道就識相點滾!我可不想被你連累,我還想活呢!
趙書勤追在後頭,不知在想什麼,他話鋒突然一轉。
“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只有你的醫術才能讓舒芯沅多年不治之症轉好…”
“藍眼冷狗為了救她,也是夠拼的,先把你關押天牢,用你生命要挾她回宮,沒有你幫她治病,她的病情日益惡化,聽說撐不到半年了……”
柳荀楓快步而行,他在身邊喋喋不休:
“藍眼冷狗為了救她,把你囚禁在皇宮裡,找太醫醫好你後,又讓你去醫她,見她病情好轉才肯放你回太醫院,是不是這樣?”
柳荀楓額角留下豆大的汗珠:他哪打聽來的小道訊息。
“其實我們可以交個朋友,以我身份,往後冷狗要欺負你了,我幫你還擊。”
不行!必須把他支走!
柳荀楓停步轉向他:“世子……”
“你先別說!”趙書勤忽然豎掌讓他先閉嘴,然後視線在他頭頂上沉思。
剛才,柳荀楓站在樹下時,一片小小的葉子粘附在他左側的頭髮上,並未被風吹落。
趙書勤皺眉,要麼兩側都沾葉,保持對稱,要不兩側都不沾葉,不然看著難受。
“我幫你把葉子取掉。”
趙書勤一抬手,柳荀楓變色閃開,“不用,我自己來。”
摸了摸也沒摸到頭上異物,趙書勤無奈,“在左邊。算了還是我幫你吧。”
他又抬手,柳荀楓又拒。
在趙書勤眼裡,只有那礙眼的小葉子,忽略了對方的抗拒和自身對他人的應有尊重,偏要上手去摘。
柳荀楓慢慢後退,見趙書勤執意伸手過來,只好掉頭跑路,驀地,整張臉撞在一個結實的牆壁上。
或者說那不是牆壁,而是一個人硬朗的胸膛,像是撞了石頭,腦袋暈乎乎的,額頭也有點生疼。
抬頭沿著來者的華貴玄衣往上瞧,精緻的下巴和優雅的鼻樑,還有他上半張臉被一隻精雕細琢的面具遮掩,透過面具,雙目閃耀出妖異的藍色光芒。
糟!該如何解釋!!
不消說話,柳荀楓都能感覺到,蕭琰身上散發著強烈的壓迫感漸漸瀰漫,顯然他生氣了。
蕭琰將他頭上的小葉取下來,狠狠擲地,小葉似乎故意與他開玩笑,在空氣裡飛一圈才落地。
哪怕罩著面具,趙書勤還是一眼認出他來,橫眉豎眼,恨喝:“蕭琰!”
蕭琰扣住柳荀楓的左手,兩人在光天化日十指交扣,拉著柳荀楓遠離趙書勤,倏爾,他居然拉不動柳荀楓…
楓兒不願意和自己走!!!
耳目復燃了就想從自己身邊溜走嗎?
心中先是一陣唏噓,少頃時間,胸腔之中攢上一股憤焰,他猛地回頭,聲如雷霆:“柳荀楓!”
只見柳荀楓一臉苦澀地搖搖頭,“不關我的事。”
沿著他手臂另一端,蕭琰目光如炬的瞪著兩隻陌生豬蹄正緊緊攥著柳荀楓一隻胳膊,那是趙書勤的手。
趙書勤:“他不能跟你走!”
蕭琰:“你也配攔?放手!”
趙書勤:“不放!”
柳荀楓: o(╥﹏╥)o
大庭廣眾之下,兩名男子為一個男子要打架的情節別出心裁,惹人注目,不知不覺看熱鬧的人就多了,笑聲與討論聲此起彼伏。
好在蕭琰帶著面具,除了趙書勤,沒人認出皇帝本尊。
漸漸地,兩人陷入互相對峙的僵持局面,柳荀楓的視線在蕭琰和趙書勤之間來回逡巡,同時又注意到圍觀群眾那些眼花繚亂的表情,柳荀楓不禁感到苦惱和無奈,甚至有些頭疼。
“你們兩個都放手!”突然,柳荀楓揚聲說道。
蕭琰悶哼地放了手,趙書勤還緊緊抓著,見蕭琰聽他話的樣子瞪大雙眼。
方才冷狗的架勢,分明是想把柳荀楓拖到無人之地,抽筋拔骨、拋屍荒野,怎麼會說放就放,而且還那個乖!
“趙世子。”
柳荀楓的話語打斷他的凝思,這才注意到兩人目光冷酷的盯著他的手,讓他感到非常尷尬,不得不放開手。
“我與你不過一面之緣,還望趙世子自重。”
說完,柳荀楓拉著蕭琰的臂彎,淹入人群之中。
趙書勤木魚原地思考,由柳景山負責製造夢境,他們以談和之事會面,這件事情如果不算的話,那麼在現實裡,他們確實是一面之緣,怨不得人家生疏。
又回顧起當蕭琰轉身剎那,投給趙書勤一個得意的邪笑,趙書勤自然明白,他輸了。於是他咬緊牙關,用力跺腳。
“可惡!”
這兩人根本不像傳聞那樣,君要殺臣,臣由貴妃保護。分明兩人關係很融洽,反倒貴妃是多餘的!
趙書勤苦思冥想,越想越吃驚。
人群之中藏有一個顯眼包,柳荀楓心思都花在待會兒如何向蕭琰解釋,沒注意顯眼包的存在。
太白尊者“呦”一聲,手中提著兩壇酒在路人散開時,碰了碰,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
太百尊者抬手看看自己的‘梨花醉’。
“別挨老身的梨花醉撞散了,一會兒還得拜會我那二十年未見的老故友。”
又瞥了一眼柳荀楓拉著一個朋友消失的方向,施施然綻放出老人般慈祥的微笑,“小柳交到新朋友了,而且他本人還挺受歡迎的。”
轉身間,與一名蒙面青年擦肩而過。
齊小煥默默低下了頭,握緊拳頭,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自己會和本尊錯肩而過,盜他老人家的名諱,齊小煥不由自卑和羞愧起來。
“對不起…”
陡然間,他敏感的察覺到什麼,驀地抬頭。
屋簷下燈火通明,屋簷上漆黑鬼魅。
一身黑衣,臉蒙黑布的男子,靜立在房簷上,凝視著人群中的一個人——金髮碧眼,是太白尊者。
齊小煥心知,曇葦成為陛下的影衛後,躲到暗處從未亮相,或許是因為看見了太白尊者,所以短暫的現身。
想到自己只是個複製品,存在沒有任何意義,齊小煥決定離開京城。
——
“你就不問我怎麼認識趙世子的?”
兩人穿梭於人流之中,柳荀楓問身旁的蕭琰,蕭琰面色不虞:“與其等著你費勁腦力編故事,倒不如等著有一天,你自己親自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