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呆愣原位的小獄卒快哭了,他好想告訴獄卒長,那位大人是喬將軍罩著,得罪不起!
可是獄卒長好可怕,為了給自己找樂子,有事沒事把自己手下和牢中惡霸關一起,打贏了好處是一罈酒,打輸了活該殘廢,只要弄不死就不會驚動上級,成了天牢裡殘暴不仁,惡貫滿盈的監獄老大。
“老子給你科普一下”獄卒長輕嗤地說:“一旦進到皇城天牢,出去是斬首,留下是熬死你,沒有人能活著從這裡走出去還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的,識相點今晚好好表現,否則老子在床上乾死你。”
“嘖!”柳荀楓嫌棄地擰緊了眉,用食指堵了堵自己被玷汙的耳朵,“好好表現?”
“沒錯,今晚就你陪老子!”
“使不得,使不得!”獄卒小哥不知何時挪到兩人膝下,小哥扒拉在他老大腿上,“老大,這人咱們動不得,動不得,是喬將軍罩著的人,會沒命的。”
“拿開你的髒手!這裡人的命都由老子管!老子就是這裡的活閻王!”
獄卒長狂妄自大道:“…前次,朱嬪娘娘家遠房表弟犯了貪贓官銀的罪被扣押天牢,你說動不得,他老爺子和朱嬪娘娘會來提人,結果呢!第二天朱嬪娘娘身邊的太監端著一杯毒酒,叫他以死謝罪…還有前幾個月……”
獄卒長長篇大論說完,喘了喘粗氣,“你說他是喬將軍罩的人,搞笑了,喬將軍出了名的秉公執法、鐵面無私,他最疼愛的親妹妹犯了事,還不是照樣由他親自緝拿歸案……”
聞言,柳荀楓眸子閃爍,原來喬將軍還有妹妹。
“區區一個外人,還能比得過手足之親?”
獄卒小哥有些動搖了,老大說的不無道理,那些被關進來的豪門世家和皇親國戚,沒有一個好下場。
可對方是喬將軍!
“老大,您還是先忍幾天吧,喬將軍本來就是個言出必行說到做到的人,萬一他真來提人了怎麼辦。”
肉眼可見獄卒長已經不耐煩了,他掌心攜帶內力,鋪天蓋地朝小哥腦仁劈去。
小哥知道自己完犢子了,惹毛大哥必死無疑,抱頭閉眼,蜷縮著身子歪倒在地上,瀕臨死亡的壓迫感極其真實,心臟在驟然狂跳,渾身血液被什麼堵塞,停滯流動,身體漲紅漲熱,一秒,兩秒……十秒。
誒?自己咋還不死。
睜眼一看,獄卒長抱著肚子呃呃啊啊滿臉吃痛。
“差爺,你要是再不出門解決,可就要當著眾犯面前難堪了”
柳荀楓優雅從容地在左肩處彈了彈灰塵,語氣不疾不徐。
意識到在不尋茅廁,真會失禁,便狼狽不堪地走了,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辱罵著,“你個狗孃養的小畜生,假正經的小白臉,老子跟你沒完!你給老子等著……”
惹的眾囚犯在牢房裡哈哈大笑。
小哥怔忡,長得傻里傻氣,可人真不傻,知道是柳荀楓在獄卒長身上灑了什麼毒粉或瀉藥,方能保住自己一條不值錢的小命。
他感恩戴德,連磕響頭,甚至說要一輩子追隨大人,卑微到塵土。
柳荀楓心想,天牢裡說不定混入了某某黨派的眼線,比如太皇太后、太后、朔王蕭恆、其他官臣等等,對朝政各其想法虎視眈眈的人。
這小哥有樣學樣,老實人心不壞,應該剛到天牢當職時間不長,尚未完全泯滅人性,先試探他幾天,若他不是別人派來監視自己或監視什麼人的眼線,便收為麾下,早晚派得上用場。
“你叫什麼”
“小的姓王,王大冉。”
“好,王大冉,你先起來。”
“謝大人謝大人。”
“大冉,我本該呆的牢房在哪裡?”
“將軍讓我們好好照顧你,我這就帶你去最舒適最暖和的…”
“不必特意照顧我,其他嫌疑人怎麼過,我就怎麼過。對了,我牢房可以挨在曇太醫近些嗎?畢竟來自同一大院,相互有個伴…”
“可是喬將軍……”
“你放心,只要說是我說的,喬將軍不會為難你。”
啊?真的假的,一個太醫還能讓徵北大將軍服服帖帖不予計較?
雖然質疑,但救命恩人要求,他還是照做了。
“那行,大人隨我來。”
“假太醫呆的牢房,相較於其它地方,是最偏最暗最難熬的,沒什麼獄卒看守,侍衛偶爾來巡邏,大人確定要和假太醫挨著?”
“嗯。”
到了自己這幾天暫居地,柳荀楓支走了王大冉,環顧周圍,過道老鼠吱吱竄過,脫皮的牆角邊緣還有一發黴的黑饃饃,上面趴著一隻蟑螂,它動了動兩根細長鬚須,似乎發現人類投來的熾熱目光,它吧啦吧啦鑽進牆縫裡…
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一道鞭痕滲著紅液,將周邊藍服映著顏色更深了,柳荀楓無可奈何地嘆了氣。
一嘆氣,捱過拳頭的左腮幫子就疼,委屈的撅起嘟嘟嘴,更疼了。
“還好,這裡較偏,沒什麼獄卒,只要避開巡邏侍衛,向曇葦問話應該不成問題,不過他什麼時候來呢?”
在生硬的木板上睡了不知多久,耳畔傳來錚錚鐵響,半隨著三兩獄卒破罵聲,柳荀楓爬起來,天色更暗,唯一的窗框投來一抹皎潔純白的月光。
“你……還好吧。”柳荀楓輕聲詢問隔著一層柵欄的曇葦。
皎月清光施施然灑在捲縮地上的曇葦,他身形羸弱瘦小,卷在地上就像一個被海水衝上岸的海螺,孤寂且落魄,雙臂止不住發抖,是痛還是冷,囚服破爛,皮肉無一完好。
心顫了顫,柳荀楓從袖袍裡拿出唯一的金瘡藥,輕輕放到柵欄外,也是曇葦的牢房內。
落針可聞的空間終於有曇葦回應,可他卻不關心自己傷勢,反而問其別人情況:“師傅還好嗎?”
“他比你我都好,還能再活個三五百年。”
“那就好。”
“…………”除了師傅,他就不想說別的?
“我攤開了說,就不拐彎抹角了。”柳荀楓抿抿嘴唇,雖然現在問話,無疑對他很殘忍,可機會難得,過後萬一那殺千刀的獄卒長隔三差五來找茬,他們說話機會就越來越少。
“你對五公主似乎有很大敵意,而你現在明明與趙國合作,為何殺害五公主的兇器——白毫銀針上的毒液是奇拉爾族部,是誰給你的,我想知道答案。”
“你、柳錦山、落花辭,不配擁有師傅,師傅是我的。”
“……”根本不在同一話題,柳荀楓不放過任何線索,順著他的話又正色質問:“師傅和這件事也有關聯?”
“沒有,但是他跑了。”
“…………”什麼和什麼,不太懂。
曇葦:“他說過會和我一輩子在一起,可是他跑了,你知道的,我原本是個瞎子,當我找到了復明的法子,以為可以給師傅驚喜,可以每天看著師傅的臉,會過得比以往更幸福……”
他哽咽的咬住了下唇,似有一種悲痛欲絕,“可是師傅卻不見了,再也找不著了,師傅為什麼要走?直到我看到師傅留給我的書信才得知事情真相。師傅聽說那該死的柳錦山獨自出山,對云溪谷谷民發誓要暗殺新帝,後來一去不回了無音訊,師傅放心不下柳錦山,匆匆離去不告而別…”
柳荀楓心中鬱悶,不可能,這完全不像師傅風格。
“我沒記錯,師傅平生最討厭你了,怎麼會和你在一起,而且當初你不是炸死了嗎?應該和師傅多年未見才是,前後出現了矛盾。”
“不矛盾”曇葦把臉埋在血淋淋的小臂下,憂憂鬱鬱道:“炸死是真,一年之後,我和師傅在一窮鄉僻壤的村莊見面了,相處久了,師傅終於對我有了那麼一點點感情,答應和我一起生活,這就是太醫錄入身份簿冊上,我的妻,唯一的妻。”
柳荀楓嚴肅的臉剎那被雷劈成半裂,無邊無際的黑暗只有一團光暈罩住自己。
難以想象師傅他老人家願嫁他人為妻,不傳謠!不信謠!絕對不相信!!!
“我們瞞著你們偷偷在一起,可師傅終究為了他的真傳弟子拋棄了我!”
又陷入寂靜,片刻,柳荀楓道:“很抱歉,我必須和你說清楚,我萬分確信,師傅不是龍陽之好。你說的師傅,是教導我仨姐弟的師傅,還是另有其人?”
師傅就是師傅,怎麼可能另有其人!
曇葦心中竄火,不打算計較,只選擇沉默,柳荀楓知道他心身受瘡,同情可憐他,但是心中一橫,暗下眸子,勢要咄咄逼人。
“好,咱們先不談師傅,來說說五公主的事吧,你和她什麼仇什麼怨,又為何殺害她,幾年後,又為何把頭顱送到太后娘娘床頭櫃上。”
“師傅他更愛你們,只要解決了所有絆腳石,師傅就會和我重歸於好。”
師傅師傅師傅!怎麼三句裡三句都是師傅!到底多愛師傅!還能不能好好說話啦!!!
柳荀楓頭疼似捏了捏眉心,餘光瞥見外面的過道上有一團光,偏過臉認真細看,不知哪來的暖黃色光暈打在一張肥碩的大餅臉,而那張大餅臉在微笑,陰森恐怖的笑臉飄浮在墨色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