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時隔多年後，趙舟舟第一次再見方依依。
她接過方依依手中厚厚一沓的材料袋。
“趙舟舟，好久不見。”
方依依衝她明媚地笑著，趙舟舟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好久不見，方依依。”
方依依原本是來找戎君澤的，但是在醫院樓下看見了趙舟舟。
這麼多年，她也早已經在心裡準備了無數次，所以見到趙舟舟的時候，她能夠坦率地將她喊住，笑顏以對。
“麻煩你將這些東西轉交給戎君澤。”
趙舟舟望了一眼牛皮色的檔案袋，點了點頭：“好。”
“趙舟舟——”
方依依喊住趙舟舟：“五年前的誤會，我其實可以給你解釋。”
五年前，許銘放給趙舟舟聽的那一段錄音，方依依與戎君澤的對話，是摧毀趙舟舟與戎君澤關係的導火索。
若說在這之前，趙舟舟還能心安理得被矇蔽，那扯開那塊遮羞布以後，她不知道怎麼面對戎君澤，不知道怎麼面對這段從欺騙利用開始的關係。
“不必——”
趙舟舟臉色煞白，她不想聽，不想再次被放置在油鍋上，忍受那段被小火慢煎的痛苦與難受。
“可我想告訴你。”
方依依伸手拉住趙舟舟。
五年前，她明知道許銘手中有她與戎君澤的那段對話錄音，但只是旁觀放任許銘有意將錄音刪減，並且放給趙舟舟聽。
她當然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她有私心。
那個時候，她覺得她才該是站在戎君澤身邊的人。
反正從一開始，戎君澤就對趙舟舟是帶著別有用心的接近。
雖然中間出了一些問題，撥亂反正就好了。
直到她親眼看見戎君澤，在那場大雨中，哭著跪求趙舟舟不要離開。
她親眼看著戎君澤這五年對趙舟舟的念念不忘。
她開始有點慢慢明白，當年方嵐為什麼會對方仕池的不愛與背叛那樣地崩潰與難堪。
當你親眼目睹自己深愛的人，如此深愛著別的人，猶如尖銳的針紮在心臟上，密密麻麻，斷斷續續，方依依在不斷地自我崩潰與治癒中，終於說服自己放下。
“你能給我幾分鐘嗎？”
方依依望著趙舟舟：“十分鐘就好。”
趙舟舟與方依依到了醫院附近一家咖啡館：“舟舟，你喝點什麼？”
“都可以。”
方依依點了點頭，要了一杯卡布奇諾和一杯黑咖啡。
在座位上坐定，方依依開口說道：“舟舟，這些年，你過得挺辛苦的。”
趙舟舟莫名抬頭望向方依依？
方依依笑了笑：“在你看來，我們是好久不見，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能看見你。”
“透過另外一個人，看見你。”
“什麼意思？”
方依依看了眼趙舟舟的神色：“這五年，你真的一點都沒有發現嗎？”
趙舟舟的手指無措地摳著桌面。
這是她下意識想要回避的小動作。
“戎君澤一直跟在你身後，而我一直跟在戎君澤身後。”
“我看了五年他對你的情深不負，兩千五百多公里，他幾乎每週都坐飛機來回，每個沒有察覺的人群角落裡，其實只要你回頭，你都會看見他。但是整整五年，你從未回頭，他也從未回頭。”
咖啡店裡的人群熙攘頓時變得遙遠，過往的時光剎那近在咫尺。
兩千多個晝夜，她不知他在追著她，他不知她在追著他。
“你——”
趙舟舟晦澀開口，方依依卻有心靈感應一般，聽明白了趙舟舟未說完整的後半句話。
“我喜歡他。”
“我覺得我甚至比你還要喜歡他。”
“如果他也能夠喜歡我，我一定不會離開。”
“可是沒辦法，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說誰更喜歡，就是誰的。”
“五年前，我因為一時私心，造成你們五年的分離。於感情上，我不後悔，再來一次我還會這樣做，但是於理性上，我確實該對你說一聲抱歉。舟舟，我可以替戎君澤證明，他愛你，超過世上的任何一個人，如果這世上有後悔藥，我相信他願意用他的一切去交換。”
“還有，關於那段錄音，其實許銘放給你聽的並不是全部，而是剪輯過的——”
離開咖啡館後，趙舟舟沒有立刻回病房，而是在醫院樓下的長椅上坐了許久。
方依依交給她的那一疊厚厚資料就放在身旁的椅子上。
今天的天氣不太好，吹在身上的風還帶著蕭瑟的冷意，趙舟舟望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最後視線停留在一對老夫妻上。
女人坐在輪椅上，男人推著她走過，走到一半，男人停下給女人理了理有些鬆散地圍巾，女人開口不知道說了什麼，男人俯首側耳聽著，然後女人摘下自己的手套，套在男人手上。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趙舟舟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按下心中的千頭萬緒，她拿著資料從椅子上站起來，回了病房。
卻在剛出電梯的瞬間，與戎君澤迎面碰上。
戎君澤穿著病號服，寬鬆的條紋衣服，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羽絨服，看見趙舟舟的一瞬間，戎君澤衝上前將她擁在懷中。
“姐姐，你以為你走了。”
“我去樓下買些東西，碰見方依依，就聊了一會兒。”
“方依依？”
戎君澤看了一眼趙舟舟拎在手中的塑膠袋和那一疊資料。
“她讓我交給你。”
“她……有說什麼？”
趙舟舟思索了一下：“你想讓她說什麼？我想一想，對了，她還和我說她很喜歡你。”
戎君澤皺了皺眉：“不是，姐姐，你——”
“喜歡五年還要長。”
戎君澤一時著急，恨不得捂住趙舟舟的嘴：“我只喜歡姐姐。”
“方依依說，你愛我，超過世上的任何一個人。”
趙舟舟將臉埋在戎君澤的懷中，心中密密麻麻的疼痛叫囂著抗議：“可是君澤，我已經不會愛你了。”
趙舟舟的身子幾不可見地顫抖著，她閉上雙目，像是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狠狠壓下所有不甘不平的情緒。
“我放過自己。你也放過自己吧。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