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帶著手套，但是戎君澤拉起她的一瞬間，趙舟舟覺得指尖似乎傳來燙人的溫度。
她抬頭看了一眼。
少年的臉龐映入她的眼簾。
心似乎漏跳了一拍，確實如他所言，戎君澤很好看。
誰能不喜歡好看的人呀。
臨近年關，外出打工的年輕人與上學的學生陸陸續續大多回來了，村子裡很熱鬧，每戶人家都在置辦年貨、打掃衛生。
這裡許多人家都還保留了土灶，用土灶燉大肉，煙囪裡源源不斷冒著白色的炊煙，逐漸與藍天、白雲、黃土地融為一體。
而空氣中，則無處不在瀰漫著肉香味。
村口位置有老人成群結隊地坐在一起曬太陽，嗑了一地的瓜子，偶爾有誰說了個什麼，引得所有人都是鬨堂大笑。
小孩拿著摔炮互相追逐玩鬧。
“唉呀！”
有個小男孩跑得猛了，來不及停下，徑直撞到戎君澤的腿上。
男孩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男孩的玩伴都聚了過來，七八個小孩，紅撲撲的臉蛋，滿是好奇地望著趙舟舟與戎君澤。
“摔疼了嗎？”
趙舟舟彎下腰扶起被撞的小男孩。
“給你糖。”
戎君澤從身上變魔術一般地拿出一顆酒心糖。
“我也要我也要！”
旁邊圍觀的孩子朝著戎君澤圍成一團。
趙舟舟問戎君澤：“你哪來的糖？”
戎君澤將自己的衣服口袋都翻出來：“沒有了，只有一顆。”
還是他在陳姨家，那對龍鳳胎給他的。
兩人一人給了他一顆，戎君澤吃了一顆，還有一顆順手放在了衣服口袋裡。
“妮兒，你倆從城裡來的嗎？”
村口一個穿著大花棉襖的老太太拄著柺杖，太陽曬得她只能勉強睜開一半的眼睛。
趙舟舟點了點頭應下：“對，我們來這邊走親戚。”
“這倆孩真俊，這城裡的小夫妻就是比咱村裡的洋氣。”
夫妻？？？
“不是，婆婆，他是我弟弟。”
趙舟舟心一慌，趕緊解釋。
“咦，這弟弟長得比他姐還要好看。”
趙舟舟：……
“說媳婦了沒有？”
“俺家有個孫女，在城裡上大學——”
“婆婆，我們還有事，下回再來找你玩。”
眼見越說越離譜，戎君澤趕緊拉著趙舟舟跑了。
兩人跑了有幾百米，在一座橋邊停下，趙舟舟喘著氣，揶揄戎君澤：“幹嘛不聽那個婆婆把話說完，看看那個城裡上學的姐姐好不好看呀？”
戎君澤不惱，看著趙舟舟眼中肆意溫柔：“我有姐姐你就夠了。”
趙舟舟臉上打趣的笑意戛然而止，她轉身扶著身後石橋，由於是枯水期，石橋下的水流並不大，兩邊因為低溫結了一層冰。
岸邊的樹木只剩下黑禿禿的枝幹孤零零地立著，實在說不上有什麼風景美感。
“姐姐，你想要去什麼大學？”
戎君澤說話的時候，嘴邊哈出白色的霧氣。
趙舟舟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她的成績，由不得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她問戎君澤：“你想去哪裡？”
“B大。”
“意霖哥哥的那個學校？”
戎君澤點了點頭。
也是，戎君澤的成績好，自然會去B市的學校。
“姐姐，你和我一起去B市吧。”
趙舟舟沉思，差不多檔次的學校，B市的分數線起碼要比外省市的高上三四十分。
按照她目前的成績，若去B市，可能勉強上個普通本科線，但是若是去外省市，她還可以衝一衝普通的211。
“姐姐，我們一起去B市，在同一個城市，好嗎？”
趙舟舟沒答應也沒拒絕，伸手指了指河對面的胡楊樹。
“阿澤，我們比賽誰先跑到那裡吧。”
戎君澤有些不明所以。
“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做一件事。”
戎君澤眼中有光閃過：“好。”
“那我數到3，我們就跑。”
“1。”
“2。”
“3——”
話音剛落，戎君澤就朝著那棵胡楊樹飛奔過去。
“姐姐，我先到的！”
戎君澤開心地轉過身，卻見趙舟舟還在橋上。
趙舟舟慢悠悠走到戎君澤面前，戎君澤問她：“姐姐，你為什麼不跑。”
“沒想過今年會來這裡過年，我又沒有準備你的生日禮物，就許你一件事，算是你新一年的生日禮物。”
戎君澤不禁嗤笑：“你也太敷衍了。”
“你要不要的話，我就收回。”
“說出來的話怎麼能收回。”
戎君澤抗議。
“那你說吧，讓我做什麼。”
戎君澤的眼睛亮晶晶：“什麼都答應嗎？”
趙舟舟愣了一下，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反悔，想了想還是點了頭：“君子一言，你快說吧。”
戎君澤真的低下頭，認真想了想。
許久，他說：“我能攢著這個願望，等以後再實現嗎？”
趙舟舟被他逗笑了：“行，但是醜話說前面，違法違紀的事情我可不幹的。”
“沒問題。”
外面實在是太冷了，這裡的冷與Z市的冷是不同的，風順著圍巾與帽子的縫隙，灌進趙舟舟身上。
趙舟舟跺了跺腳：“我們回去吧，太冷了。”
“好。”
戎君澤應下，很順其自然地牽過趙舟舟的手。
趙舟舟低頭看了一眼。
如果是戎君澤的話，她願意努力去B市。
與他去同一座城市。
只是很多年後，戎君澤也不知道趙舟舟此時此刻的想法。
他所渴求的，曾經離他近在咫尺。
回到陳姨家，陳姨的丈夫正推著三輪車趕集回來，滿滿當當買了一車的肉和菜。
兩個龍鳳胎圍在爺爺腳邊，接過爺爺從集上帶回來的零食和小玩具，因為都看上了唯一的一隻小兔子，妹妹把哥哥揍得躺在地上耍賴大哭。
“咦！真孬，妹妹都打不過，還有臉躺地上哭。”
龍鳳胎的父親嘴裡一邊嫌棄，一邊單手將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兒子拎起來。
一抬頭，發現回來的兩人，趕忙招呼說道：“回來了，正巧，要不要一起去集上？”
老爺子的車小，只買了肉菜，還有乾貨和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沒來得及買，卸下車上的東西準備帶著兩個龍鳳胎讓他們也去集上玩。
這裡的集市不同於城市的大型超市。
大家都把貨物堆在地上，賣貨的多數是中老年人。
東西量多便宜，買的多，賣家還能給你送貨上門。
熱騰騰的麵食、炸貨都是現做的，走在集上，吆喝聲、討價聲此起彼伏，各種食物香味充斥鼻尖，新出鍋的黃米糕冒著蒸騰的熱氣，將老爺子的臉燻得紅撲撲。
“爺！爺！爺！”
龍鳳胎弟弟指著糖葫蘆討要。
老爺子轉頭問小孫女：“妮兒，你要不要？”
“要。”
“誒！妮兒要爺爺就給買。”
老爺子買了四串糖葫蘆。
龍鳳胎每人一串。
戎君澤與趙舟舟也各得了一串。
“小娃娃都有，吃個糖葫蘆，甜甜美美地過個年。”
兩個高三學生，卻與兩個三歲的小孩子被無差別對待。
趙舟舟開心地接過糖葫蘆。
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比她從前吃過的所有糖葫蘆都還要好吃。
“好吃嗎？”
見趙舟舟笑得開心，戎君澤問他。
“好吃！”
趙舟舟將戎君澤手中的糖葫蘆塞進他口中：“特好吃！”
十五歲的夏季，她被迫成長。
現實將她的年少時期殘酷地戛然而止。
從此以後，沒有人替她打算未來，為她遮風擋雨，行走過雨夜，狼狽地收拾身上泥濘的也只有她自己。
可是陳姨的丈夫將她視作孩子。
她可以像三歲的龍鳳胎一樣，跟在爺爺後面，接過爺爺買的零食和玩具，無憂無路地吃一口手裡的甜。
雖然短暫，趙舟舟很是滿足。
戎君澤咬了一口，酸甜的口感令他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這不是他喜歡的味道。
可是看著趙舟舟吃得如此開心，戎君澤覺得自己將手上的糖葫蘆吃完，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妮兒，要糖人不要？”
“要！”
“妮兒，要兔耳朵帽子不要？”
“要！”
“妮兒，吃焜鍋饃饃不吃？”
“吃！”
……
一個集下來，趙舟舟頭上戴著手藝人手工編織的兔耳朵帽子，手裡拎著各色各樣現做的美食。
龍鳳胎又開始為誰多吃了一口黃米糕大打出手。
最後被他們的爺爺和父親，一人拎了一個。
“戎君澤你來。”
趙舟舟布不知看見了什麼，拉著戎君澤往人群中走。
“戴上。”
趙舟舟將虎頭帽戴在戎君澤頭上。
明豔的配色繁重的手工，襯著戎君澤的這張臉，漂亮的好像剛才看見的年畫娃娃。
“真好看。”
“不好看。”
戎君澤有些嫌棄地摘下帽子。
“戴著，好看。”
戎君澤的手一頓：“姐姐真的覺得我好看嗎？”
“嗯，多好看的帽子呀。”
戎君澤收回原本想要摘下帽子的手。
姐姐說他好看了。
“送給你，新年禮物。”
趙舟舟問了價格，買下這隻虎頭帽，一轉頭，卻不見了戎君澤的身影。
“阿澤？”
集上人來人往，一時兩人就走散了。
也看不見龍鳳胎和陳姨的丈夫兒子。
幸好進集之前，老爺子先囑咐了，如果在集上走散了，就回到下車的地方集合。
趙舟舟便也不急不緩地邊走邊逛，等回到下車的地方時，老爺子和他兒子已經將買的東西裝了班車，龍鳳胎老遠見到她就蹦蹦跳跳招呼著喊她：“姐姐！姐姐！”
“阿澤還沒回來嗎？”
趙舟舟抱起小妹妹，小弟弟不開心地拉住爸爸的腳，也要抱抱。
老爺子指了指前面：“這不是回來了嗎？”
趙舟舟轉身望去，戎君澤帶著那頂虎頭帽從人群中走來。
很喜氣洋洋但是有些土氣的帽子，戴在他的頭上，卻被戎君澤襯托得分外好看。
這世上沒有醜衣服，只有……
趙舟舟有些嫉妒地想著。
“姐姐。”
戎君澤上前拉住趙舟舟的手。
“你買了什麼東西？”
趙舟舟注意到戎君澤手上多了個袋子。
“等回去給你。”
趙舟舟也不追問，眼見天黑得很快，這邊入了夜以後溫度會降得很快，他們一行人還有兩個小朋友，得儘快趕回去。
滿載而歸的一行人，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透了。
陳姨和她的兒媳婦已經做好了飯菜。
“媽媽！”
“奶奶！”
小朋友在路上困得都打瞌睡，可是一下車，精神頭立刻又十足了。
圍著她們嘰嘰喳喳，哥哥說妹妹搶了他的糖糕，妹妹說哥哥揪了她的小辮子。
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下來，滿滿當當坐了一桌子。
從來沒有這麼熱鬧了。
小時候過年，趙舟舟只有和劉溪沐兩個人，趙河奕不是在通宵打牌就是在哪個地方喝酒。
至於戎君澤，他已經過了好幾個一個人的年。
屋外頭響起此起彼伏的鞭炮聲，煙花在空中劃過明亮的身姿。
“舟舟，喝點酒釀，你魏姐姐自己釀的，甜滋滋的不上頭。”
陳姨的兒媳婦姓魏。
趙舟舟接了半碗，喝了一口，酒釀是在鍋裡煮過的，裡面加了雞蛋紅糖，甜甜的很好吃。
“君澤也來一點。”
陳姨也倒了半碗遞給戎君澤。
吃過飯後，龍鳳胎纏著爺爺放今天在集上買的煙花。
一家人聚到院子裡。
點燃煙花的引信，隨著火焰燃燒到盡頭，隨著一聲“砰”！火焰劃破夜空，灑出星星點點好看的光點，在天空中留下短暫絢爛的身影。
“啊啊啊！”
“好看好看！”
龍鳳胎興奮地手舞足蹈，大人的情緒也被調動。
或許是晚間喝了酒，趙舟舟此刻覺得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
“姐姐，新年快樂啊。”
戎君澤俯下身，在趙舟舟的耳畔說。
兩人距離很近，戎君澤撥出的鼻息幾乎灼燒趙舟舟的耳垂。
趙舟舟覺得手心涼涼的，是戎君澤給她的一枚平安扣。
黑夜看不清楚玉的顏色，但是溫潤如油的觸感，用紅繩串著。
看著趙舟舟有些驚訝，戎君澤的大手將她的手握在手心：“姐姐送給我的平安符，我一直戴著。姐姐，我們都要平平安安的，我們要一起長命百歲。”
一起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