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舟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戎君澤。
滾了一身的泥,狼狽不堪,歇斯底里。
像一朵被踩進深淵爛泥的白玫瑰,從雲端跌落。
戎章賀就這樣站在戎君澤面前,看著自己兒子。
因為距離太遠了,趙舟舟聽不見戎章賀對著戎君澤說了什麼。
只聽見戎章賀說完以後,戎君澤發出痛苦不甘的嘶吼。
可是如此撕心裂肺的哀嚎,戎章賀連頭都沒有回,就轉身上了車。
身後是被緊緊按在塵土之中的戎君澤。
一直到車子遠去不見,那些壓制著戎君澤的保鏢才鬆開手。
他們上車離開,留戎君澤獨自躺在地上。
此刻太陽已經落山了。
海邊的風吹得很大,戎君澤一動不動,不知道他目前是什麼狀態。
“那個人是誰。”
許銘再次發問。
趙舟舟沒有回答,她想要走到戎君澤的身邊去。
那隻小狗被最親的人丟棄,他看起來像是傷透了心,毫無生氣。
“你幹什麼去。”
見趙舟舟往前走去,許銘伸手拉住她。
“許銘你放手。”
趙舟舟掙開許銘的手,一步一步朝著戎君澤走去。
戎君澤躺在地上,睜著一雙眼,看著天空的某處,眼神空洞遊離。
“起來。”
趙舟舟站在戎君澤身側。
戎君澤抬眼看了趙舟舟一眼:“你怎麼在這裡?”
“你看見了?”
“你在笑話我?”
趙舟舟沒有理睬戎君澤的話:“起來。”
戎君澤閉上眼,說了一個字:“滾。”
那些狼狽不堪,將他痛苦地撕裂,他不願意讓趙舟舟看見。
與一個成年人的博弈,他輸得一敗塗地。
是沒有自知之明,是以卵擊石。
甚至只差一步,他就能夠走到她面前,問她,是不是他的母親。
趙舟舟沒有走,而是在戎君澤旁邊坐了下來。
兩人就這樣彼此沉默著。
許久之後,戎君澤開口:“你在可憐我?”
趙舟舟搖了搖頭:“不是。”
戎君澤:“那你是在幹什麼?”
趙舟舟:“我想坐在這裡吹吹風。”
這麼扯淡的藉口……
戎君澤想笑,他也笑了起來。
笑過以後,趙舟舟伸手擦去戎君澤流出來的眼淚。
“我沒有哭!”
戎君澤一把推開趙舟舟。
他沒有哭,這該死的眼淚為什麼要自己落下來。
趙舟舟一個踉蹌,手被地上的石頭劃出一道口子。
嘶——
趙舟舟看了一眼,流血了。
這血刺痛戎君澤的眼睛,他有些煩躁,脫下自己的衣服,纏在趙舟舟的手上。
“謝謝。”
戎君澤手上動作一頓:“你是傻逼嗎?是我推你的,你還謝謝我。”
“推我是一碼事,你給我包紮是一碼事,一碼歸一碼。”
“況且你推我是因為我自作主張給你擦眼淚。我沒問你是我的錯,你推我是你的錯,抵消了。”
戎君澤嗤笑一聲,趙舟舟的傷口也被包好了。
“你怎麼還不走。”
戎君澤問。
“這裡你買下了嗎,我愛在這裡待多久就待多久。”
戎君澤:“這片碼頭和廢棄石子廠,確實是我家的。”
戎章賀去年剛拍下的專案,打算將這裡開發成一處休閒度假區。
趙舟舟咬了咬唇,有錢人真討厭。
“我有題目不會做,你回去教我。”
戎君澤側目撇了一眼趙舟舟:“你……”
趙舟舟繼續說道:“我不是可憐你,我是有求於你。”
“姐姐,你編的藉口可真蹩腳。”
趙舟舟淡定道:“我說的是真的。”
戎君澤從地上坐了起來。
“誰帶你來的。”
趙舟舟的心裡一咯噔,眼神忍不住望向那石子堆。
“出來!”
戎君澤的聲音嚇了趙舟舟一跳。
許銘的身影從石子堆後面走出來。
海風吹得她的校服咧咧作響。
“許銘?”
戎君澤一聲冷笑:“看來你是真的很想看我死。”
“別自作多情了,你的死有什麼好看的。”
“我不過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將他害死。”
許銘與戎君澤像在打啞謎。
什麼看我死?
什麼將他害死?
許銘看了一圈,說:“方依依呢?”
是了,陳檸宣說戎君澤是和方依依一起離開學校的。
戎君澤在這裡,方依依在哪裡?
“走了。”
“走了?”
許銘冷笑:“戎君澤,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你一直緘口不言不肯告訴我?他都死了,你也不願意給我一個真相嗎!”
“這與你無關。”
也和他無關……
想起那個少年,在戎君澤瀕死的時候向他伸出手,將他拉出深淵,少年卻永遠回不來。
“戎君澤那個女人是誰!”
“為什麼不可以給他一個真相!”
“他死的不明不白!他才14歲!”
許銘掐住戎君澤,歇斯底里。
“許銘你幹什麼!”
趙舟舟去拉許銘,卻被許銘撞開。
今天這是怎麼了?
從來都是雲淡風輕不失態的兩個人,怎麼變成這樣了?
“許銘你鬆開!”
趙舟舟從背後抱住許銘的腰,兩個女孩子摔滾在地上。
戎君澤沒有掙扎,任憑許銘掐著他的脖子,險些窒息。
此刻因為趙舟舟拉開許銘,空氣重新灌入口中,他單手撐著地,劇烈咳嗽。
從始至終,戎君澤都不肯開口,將許銘訴求的“真相”告訴她。
“你說!”
得不到答案的許銘將手指向趙舟舟:“那個女人是誰!一定是為了那個女人對不對!”
“許銘……”
“他已經死了!”
戎君澤一聲大吼:“為了我這個爛人死了,再不值得再不配,他都已經用他的命換回我的命了。大不了老子一命換一命,但是記住,我欠的是宋復修,不欠你許銘!你憑什麼跟蹤調查我的事!”
趙舟舟察覺到許銘的身體在抖。
那是憤恨不甘心。
更是痛苦無力。
人在痛到極致,傷心到極致的時候,身體會不由自主顫抖。
“那你為什麼不去死!”
戎君澤一聲冷笑。
“許銘,你算什麼,你算宋復修的什麼人?他爸媽都已經拿了我家的兩百萬,千恩萬謝。”
“戎君澤你不要刺激她了。”
趙舟舟一聲呵斥打斷戎君澤。
夠亂了,今天的事情已經夠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