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頂上的燈被開啟，漆黑的室內驟然亮起。
入口處傳來什麼東西被拖行的聲音，由遠及近，在門口停下了，隨後是門被開啟的聲音。
又安靜下來了。
男人用力閉上眼睛，緩慢睜開，來回幾次，總算能適應這種刺眼的光線。
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
首當其衝的是因為長時間被囚禁於暗室的麻木和遲鈍——這讓他在第一時間只能呆呆地看著眼前站著的那個人，做不出任何反應。隨之而來的是被反覆折磨後留下的，刻入記憶裡的恐懼，在大腦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抖成了篩子。
應該要被嚇尿的，但他已經三天沒喝水了，現在從呼吸道到食道都像被砂紙磨過。
又餓又渴。但又在幾個瞬間什麼感覺都沒有，時間好像不存在了。
“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好。”前邊的那塊陰影輕飄飄地說著，“我只不過是三天沒來，你怎麼就狼狽成了這樣。”
雙手和脖頸都被鐵鏈鎖著，扣在牆上釘死了的鎖釦裡。男人的活動範圍只有三米，地上放著的塑膠水瓶是空的，裡頭有一點黃色的殘留液體。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騷臭味，混合著食物腐敗的氣味。
站著的那個青年緩緩蹲下，和他平視著，語氣聽起來輕柔體貼，“你也真是的，你看看你，都這麼大的年紀了，怎麼還照顧不好自已。”
“我會心疼的。”
“你……”
男人想說話。他以為自已說出來了，但實際上只是動了動嘴皮，發不出什麼聲音。
沒有力氣。
“哐當——”
什麼東西被放到了地上，發出一道刮擦聲。
男人的眼珠轉了一圈，往下看，是一柄銀白色的高爾夫球杆。看起來是鐵質的，成色很新，製作精良，在白熾燈下反射出刺眼冰冷的光。
大腦混沌，他盯著球杆看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後背一瞬間滲出一層冷汗，頭皮發麻。
蹲著的青年穿著黑色風衣，釦子扣到了最頂上，正彎著眼睛對他笑。
“別緊張。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青年說著，歪了點腦袋，很惆悵的樣子，“我太孤單了。”
“瘋……瘋子……！”
這回他是真的嘶吼著把話喊出了口，帶著恐懼，帶著憤怒，以及面對不可抗力時的那種絕望。
眼前這個人是一個真的瘋子！毫無邏輯，毫無道德可言！
“都說了，別怕我。”
青年嘆了一口氣，從手邊的塑膠袋裡拿出了兩盒盒飯，掰開上邊的塑膠蓋子，規規整整地擺在了地上。
對齊了。
很普通的那種工地盒飯，不過看起來衛生質量有待考究。裡頭就是最簡單的炸雞排，半顆水煮蛋，酸辣土豆絲，一小把青菜和白米飯。
兩份是一樣的。
男人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放著的東西，明明油膩又骯髒，但他還是無法抑制地嚥了一口口水。
在安靜的室內，這個聲音被無限放大。
青年笑了一聲。
盒飯有些涼了，凝結在蓋子上邊的水珠帶著一點油膩流到了他的手上。他抬手，盯著那點汙漬看了幾秒，扭頭打算去拿張紙巾擦乾淨。
塑膠袋裡沒有紙巾。
他的動作停頓了，手懸停在空中幾秒。
隨即他又笑了一下，動作流暢地在黑色風衣上擦掉了。
他的心情好像突然變得很好，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子。塑膠袋又響了兩聲，這回是兩雙一次性筷子被翻了出來，拆開了。
“咔嚓”一聲，被掰開。
兩根筷子被快速摩擦了幾下，合攏了，尾部朝前，青年把它遞到了男人的手裡。
眼睛眨了眨，裡頭有幾分希冀和羞澀。
男人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好像在心裡和自已做著巨大的鬥爭。但這鬥爭也沒能持續多久，幾乎就是下一個瞬間，他就一把奪過了筷子，抄起地上的盒飯就往嘴裡狠狠地挖了幾大口。
他瞪大了眼睛，噎住了，渴得要命，嘴裡又被米飯塞滿了，只能發了狠一樣死命嚼著。
“別急。沒人和你搶的。”
青年還是蹲著，手託著下巴，身子不自覺地有些前傾，像是想看得更仔細一些，卻又剋制地拉開一個合適的距離，“我會保護你的啊。”
他像是在真心實意地道歉，態度相當誠懇，“抱歉，是我不對，我沒能照顧好你。”
男人死死地捂住自已的嘴，想要吞下那口米飯。
青年看著他，輕聲說，“我都向你道歉了，所以你能不能原諒我啊。”
男人憋紅了臉。
“當然。道歉是不能只用嘴說的，得付出點實際行動來表達誠心啊。”青年說著，從身邊那個塑膠袋裡摸出了一瓶礦泉水，擰開了蓋子，遞到男人眼前。
男人的動作一頓，慌張地伸出手想去搶。
那瓶水往後撤了點距離，中途晃動了一下，撒了一些落在瓷磚地上。
男人立馬俯下身子去舔地板上的那一小攤水。
水沒了，他緩慢抬起眼去看俯視著他的那個青年，眼裡有濃厚的怨恨。
“說你愛我。”青年晃著手裡的水瓶，哄騙著，“然後我就給你喝水。”
男人盯著那瓶水，喉結滾動，毫不猶豫，“我愛你。”
“……”
青年的動作僵住了。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剛剛還興致勃勃的他卻彷彿一下子被潑了一盆冷水，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握著瓶身的手力氣大了些，水溢位來，溼了他的袖口。
錯在了哪裡。肯定有哪個環節出錯了。得趕緊想出來。
“水……我已經說完了。”男人的聲音沙啞難聽，“快給我水……”
和我說句我愛你。然後就給他水。
是這個邏輯沒錯。我想要的應該是這個。
可感覺是錯的。不應該是這個感覺。
那該是什麼感覺。
可我要的明明就是這個。不應該有錯啊。
所以是對的。他回答了正確的答案，得給他水。
這是我道歉的心意，也是對他乖乖聽話的獎勵。兩全其美啊。
青年恍然大悟，笑著把水遞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