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其實沒想明白,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
當他反應過來時,楊燁已經把所有的碗給洗完了,放回了架子上,而自已正拿著一根削好的黃瓜啃著。
甚至黃瓜最底下的那個柄還沒削皮留著,能握著不髒手。
他坐在飯桌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楊燁的背影,“咔嚓”咬下一口黃瓜,鮮嫩的汁水順著喉管流了下去。放在桌面上的那個老舊電話震動起來,他抽了張紙巾把手上的水擦乾,接了起來。
他漫不經心地聽著,期間楊燁回頭和他對上了視線。他露出一個笑容,“好的,我知道了。”
等楊燁也拿著黃瓜啃著出來時,周禮已經把電話結束通話了。
楊燁還是猶豫了會,單手從包裡把那幾瓶周禮落下的藥給掏了出來,“你的藥。”
周禮沒什麼表情地接過來放桌面上了,“謝謝。”
楊燁試探著問,“你有病啊?”
周禮沉默了一下,“有點貧血。”
“貧血啊?”楊燁撓了撓自已的腦袋,“我今天還覺得你血氣挺旺的呢,想著帶條黃瓜給你降降。”
“……”周禮面無表情地又咬了口黃瓜,“謝謝你。”
“不用客氣。”楊燁自來熟地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了,“歇一會我就回去了,誒,周禮,你會打遊戲嗎,來兩把?”
“遊戲……?你玩什麼遊戲?”周禮走過來坐在他的身邊,“我平時不怎麼玩遊戲。”
“那你平時都在幹嘛。”楊燁上下打量著他,尤其是在他腦後的那個小啾上多停留了幾秒,“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愛讀書的。”
“讀書。”周禮扯了扯唇角。
“……啊,這樣啊。”楊燁尬笑,“沒看出來啊,你平時都看什麼書啊。”
周禮只是笑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聊啊。我的性格又不怎麼好。”
“你的性格還不好嗎,文文弱弱的,受氣包一樣,老一輩都喜歡你這樣的安靜乖小孩。”楊燁又想起下午時眼前這人的壯舉,還是多提了一嘴,“不過你怎麼能踹桌子呢,哎呀,你有事就衝我來,對著東西發什麼脾氣,又不是它們惹你的。”
周禮面色複雜地叫他,“……楊燁。”
“怎麼了?”
“沒事。”周禮又撇開了視線。
“行吧。”楊燁把黃瓜吃完了,擦乾淨手上的水,“你不打遊戲就算了。時間也差不多了,那我回去了?”
他拿起自已的包甩到背上站起來,周禮忽然又叫住了他,“可以再留一會嗎。”
“啊?”楊燁莫名其妙,“為什麼,難不成你還想一起寫作業?沒必要吧,我懶得抄你的。”
“……不是。就是從來都沒有朋友來過我家,一個人挺孤單的。”周禮低下頭,垂著眼睛,聲音很小,“我沒幾個朋友……所以,楊燁,你能不能多陪我一會啊。”
外邊的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窗戶開著,風吹起了窗簾飄蕩著,屋內開了暖色調的燈,周禮坐沙發上,側過身子趴在了沙發扶手上,半張臉埋在手臂裡只露出眼睛,像一隻懶散的貓咪,很安靜地盯著他看,那張陰鬱漂亮的臉上纏繞著幾分懇求。
“?”
楊燁覺得氣氛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哪裡奇怪。不過反正他回去也沒事幹,他也不喜歡拒絕別人,乾脆也就順著周禮的意思又坐回去了,“好吧,那你得給我找點有意思的玩玩,總不能把我留下來就乾坐著吧?”
“嗯。網路遊戲我不怎麼會玩。”周禮說,“檯球行嗎?”
“……檯球啊,我不怎麼會?”楊燁在內心煎熬了一會,覺得不會硬玩挺丟人的,還不如干脆直接承認,“好吧,是完全不會,就知道是用那顆白球去撞別的球。”
“沒事,我教你。”周禮拉開抽屜拿出把鑰匙在指尖轉著,“走吧。樓下有桌球室。”
楊燁本以為周禮說的是那種小區配套的老舊棋牌室連同著放張檯球桌,但當週禮用手上的鑰匙開了門推開後,他有點說不出話來了,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窗簾沒拉上,月光透過婆娑的樹影落在最中央的那張檯球桌上。周禮走進去在牆上摁了什麼,一下子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楊燁下意識眯起了眼睛。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檯球桌——底部是倒矩形的完整一塊石頭,實木桌面包著鈦合金框架,又在外邊包了層皮革的邊。整體漆成了墨色,又鋪著深藍色的檯布,在最頂上燈具的照耀下,顯得壓迫感逼人。
周禮走過去,從臺上擺著的兩根杆子中拾起一根遞過去,“過來。”
楊燁接過了,球杆落到手裡的一瞬間他就感受到了這玩意挺有分量,手感冰涼,有種說不出來的質感。
他又掂了掂,覺得這東西肯定不便宜,“這是你的?”
桌上的三角框被周禮提起來,十五顆球規整地停在上邊。周禮坐在臺球桌的一個角上,屈著腿,背部挺直,微微低著下巴神色冷漠看起來格外矜貴,拿著塊巧粉磨球杆皮頭,“不是,一個認識的哥哥的。”
“感覺挺貴的。”楊燁說,“能這樣隨便玩嗎。玩壞了還得賠吧。”
“沒事。”周禮把手上的巧粉丟給楊燁,“關係很好的哥哥,說玩壞了也不用賠。”
楊燁學著周禮剛剛的樣子笨拙地也在球杆頂上磨了磨,“嘖,那得關係多好啊。”
“需要很好嗎。”周禮匍下上半身,壓在桌面上,球杆架在了虎口左右。楊燁還想再說些什麼,就看見周禮乾脆利落地一杆擊出,球風凌厲,瞬間桌上的球四下散開,還有幾顆還在迴旋著。
“這張桌子加上這兩把球杆還沒有你那塊表值錢。”周禮站直了。這人不同於楊燁還穿著校服,他裡頭穿著件很簡單的白色t,外邊披著一件灰色開衫,那截紅繩還藏在領口裡。這種穿搭在春天帶點涼的夜晚中剛剛好,乾淨又不失學生氣。
他走了過來,因為靠近窗邊,所以樹影落在了他的臉上,蜿蜒著向下也沒入了領口,像是和那條紅繩糾纏到了一起。
“所以,楊燁。”周禮手裡握著那根球杆站著,唇角往上提了提,露出一個輕浮的微笑,“那我們兩個的關係是不是更好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