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人宿舍內,只放著一張簡易的鐵架床,上面鋪著泛白發黃的舊床單,藍色的,印著模糊的盜版貓和老鼠。
沒有門,本來門應該在的位置只有一塊同樣破舊的床單遮著。這時候它被人掀開了一個小角。
一個腦袋畏畏縮縮地探了進來。
梁欲白警覺性很強,在那塊簾子剛被掀開一點的時候就把手伸到了枕頭底下,偷偷握住了磨尖了的牙刷。
簾子旁的那顆腦袋很小聲地叫了一句,“白?你還醒著嗎?”
梁欲白掀開眼簾,是下午的那對兄弟中小的那個。
他坐了起來,一半的身子還藏在被子下面,手上依舊攥著那支牙刷柄。
聽見了裡頭的動靜,外邊的人這回徹底地走進來了,不過也沒敢靠梁欲白太近,就站在門口,聲音如蚊子哼叫,很沒有底氣,“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說。”
握著牙刷的手又加了幾分力氣。
戴恩吞吞吐吐,“明天的比賽你能不能讓羅斯哥贏啊,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了,要是這把他都輸了,可能他就得被丟出去了……”
梁欲白有些憤怒,又有些煩躁和嫉妒,“那你知道我輸了會是什麼下場嗎?”
戴恩委屈地抬起頭,握著拳頭,“啊?你又沒有輸過……偶爾輸一把又怎麼了?你是怕毀了你不敗的名聲嗎?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名聲有那麼重要嗎?如果哥哥被趕出去了就找不到這麼高薪水的工作了,我們還不起欠款會被打死的……你的名聲難道真的能大過兩條命嗎?”
牙刷被磨尖了的那端焦躁地劃拉著大拇指,靠著這點疼痛來壓下心中的怒意。梁欲白拒絕地很乾脆,“我不會輸的。”
戴恩簡直要剋制不住自已壓低了的聲音,手舞足蹈比劃著,“你這人怎麼這樣!你心裡就一點都沒有別人的死活嗎?人怎麼能活到像你這樣自私啊?”
“我就是自私了又怎樣?”梁欲白騰地站起來,幾步衝到他的面前,那把鋒利的牙刷就抵在戴恩的脖子上,“我自私,我想活,我有錯嗎?有本事靠自已和我競爭啊?現在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你覺得自已有臉對我說這種話?”
戴恩吞了口口水,感受到喉結起伏的地方被狠狠紮了一下。
這人是認真的……戴恩很害怕,但還是鼓起了勇氣,“你不敢在這裡殺我的,這裡也不能私藏武器,你把我殺了你也得死的……你趕緊把東西放下來,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那把牙刷又往裡頂了幾分,一絲血跡順著凹進去的面板流了下來。梁欲白的身子和他貼得很近,戴恩能明顯感受到對方跳得很快的心臟和有些發抖的手。
“哈哈媽的……你叫啊,你叫出聲的那一瞬間我就先把你殺瞭然後逃跑。不管我能不能走,你都得給我死。”
畢竟只有十歲,哪怕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戴恩也被羅斯保護得很好。他直接被梁欲白嚇哭了,一邊哭一邊抹眼淚,“你……你怎麼這樣啊……動不動就要殺人……我明明在好好和你商量啊……”
好吵。哭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哭啊?罪魁禍首不是你自已嗎?
再這樣下去馬上就會有人來的。
真煩。為什麼要來沒事找事。
為了他的哥哥,為了他們兩個幸福美滿還完債後生活在一起,所以我就活該得被犧牲掉嗎?
因為我活著就是為了給別人掙錢,死了也沒人在意,外邊沒人在等我所以我就活該得去死嗎?
這也太不公平了吧?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不公平啊?
“嗚嗚嗚……你放開我……你把我殺了的話我哥哥不會放過你的……”
梁欲白捂住了他的嘴,俯身在他的耳邊一字一頓,“你哥哥敢來我就敢殺,他不是我的對手。”
戴恩一下子不哭了,只剩下一聲聲停不下來的抽泣聲。
走廊外邊有腳步聲。
梁欲白把人往房間裡頭拽了點,牙刷的尖端依舊抵著那截脖子,“你找了幫手來?”
戴恩小幅度地搖頭,雙眼浸滿了淚水,流到了梁欲白的手上。
那就是夜裡巡邏的了。
這單人間裡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如果被巡邏的發現了的話,是私藏武器罪責大還是夜裡私會他人罪責大。
還是殺人罪責大?或者都一樣得受罰?
如果都一樣的話還不如把他給殺了……?反正都是他害我得遭這份罪?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隻手掀開了簾子,用著很低的聲音,“白?戴恩在你這裡嗎?”
羅斯。
還說沒有幫手。這不兩個人一起上門了嗎?
梁欲白冷笑了一聲,“在。”
簾子被拉開,羅斯低頭走了進來。
藉著昏暗的月光,他勉強看清了屋內的情景。他吃了一驚,“白,你放開他,他就是一個孩子,不懂事的,如果他剛剛說了什麼冒犯你的話,我替他向你道歉!”
梁欲白壓著人往後退了一步,“你當我傻的嗎?把人放了,然後你們兩個一起對付我?”
羅斯連忙擺手,“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半夜起來看見戴恩不見了,我就怕是他起了這種心思來找你……這都是他的意思,不代表我,你明天的比賽真的不用給我放水,我自已承擔後果。”
你的後果本來就該你自已承擔啊。
你們兄弟兩人各說各的,我怎麼知道你們到底誰在說謊。
不啊。他們兩個是一條船上的,哪怕他們各說各的,為的難道不是同一個目的嗎?
他們是一體的。他們一致對外。
我是外。
他們都想要我死。
所有人都想要我死。
那為什麼他們不先死。
明明這麼好殺,為什麼死的不是他們啊?
手掌下的那片面板很細膩,能握得到血管的搏動以及因為手下人緊張吞嚥口水的起伏,溫熱,有一點粘膩的溼滑汗水。
不。不止是汗水,還混雜著戴恩的血。
空氣裡開始瀰漫著一種古怪的血腥味,連同著一種更為奇怪的騷腥味。梁欲白感覺到小腿上有什麼溼熱的液體流了下去,後知後覺發現是對方嚇尿了。
活的。
生命在這種時候一下子具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