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覺得戒指是個意義重大碰不得的玩意,陸御錦這麼一鬧,梁欲白突然間覺得也就那樣了。
他點著頭,就打算把那枚戒指脫下來。陸御錦開玩笑地摁住他的手,“脫什麼脫啊,真嫌醜啊,這麼不給面子。”
梁欲白搖頭,“等會我還得回去……”
他頓住了。
為什麼要把戒指脫掉。
因為等會他還打算回去。
楊燁會看見。
……他看見了就看見了唄。他能說什麼。
可能甚至不會抱怨什麼。頂多多看幾眼?
那種說不上來的,難以描述的窒息和噁心感又湧了出來,梁欲白小幅度地嘆了口氣,把戒指摘下了,在指間隨意撥弄著。
“哦,小楊總。”陸御錦若有所思。
梁欲白淡淡地應了一聲。
“誒,小楊總!”
“?”
梁欲白猛地抬頭,皺眉,“你喊這麼大聲幹嘛。”
“把人喊過來啊。”陸御錦面不改色,唇角挑著一抹微笑,“望夫石呢站那,聽著我發表演說有夠久了。再看就不禮貌了啊。”
梁欲白一怔,回頭。
還真看見了楊燁。
那人穿著件黑色大衣,敞開的,裡頭是件卡其色華夫格套頭衫,拉鍊領,拉到了最底下,脖子上戴著條很簡約的鈦鋼項鍊。幾人隔著的距離其實也不是很遠,他靠在圍欄的扶手上,一隻手提著一個袋子,另一隻手拿著杯果茶,正喝著,視線看向他們的方向。
陸御錦叫他,他也只是晃了晃手裡的杯子,示意自已聽見了。
他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特平靜。
梁欲白已經很久沒有怕過什麼東西,他以為自已早就忘了那種要死不活的感覺。但這種感覺原來也挺長情,能夠伴隨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心虛一起冒出來唯恐世界不亂。
從加快了的心跳開始引燃,那種難以呼吸的感覺接連出現,胸悶,寒意從脊背順著脖頸往上爬,從頭皮連同著手開始發麻。
想吐。
梁欲白不動聲色地用手背捂住了自已的嘴,偏開了視線強行平緩情緒。
得做點什麼。
梁欲白想。應該是要做點什麼的。
但動不了。大腦有點空白,耳邊開始出現白噪音,四肢就是僵硬。
冰涼。
好像要完蛋了。他想。但好像又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現世報嘛。早就做好無數次的心理準備了。
乾脆就這樣吧。
……
那杯果茶逐漸見了底。楊燁拿著吸管撥弄了下底下沉著的果肉,吸不上來了,怪可惜的。
然後他把杯子丟進了垃圾桶裡。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
都看見了。再這樣直接走掉不太禮貌吧。
但也挺丟份的。梁欲白應該不想在這見到他,不速之客嘛,多破壞氛圍。
本來就心知肚明,隔著層窗戶紙的事,有什麼好在意的。
雖然還是會有點嫉妒。但嫉妒這玩意,本來就是人之常情。畢竟人嘛,長了眼睛會去看,長了腦子會去想。這兩人,一個二十歲,一個二十三歲,年輕,有錢,還長得好,家世好,真是前途一片光明。
楊燁嘆了口氣。怎麼說呢,他覺得他勉強也算盡力了,總體來說,不怎麼遺憾。
別人家的東西就是香。別人花了大把精力養大的,他也就多費了點功夫去舔嘛,最後也舔到了,享受到了,挺值的。
體驗卡到期了而已。
他和梁欲白對視著。這傢伙又用那種好像受了傷一樣的眼神看他。沒必要其實。真沒必要廢這個功夫。擺出這種表情多費勁啊。起碼這種程度的裝模做樣對楊燁來說難度挺大。梁欲白得對自已有自信一點,這人只要還會呼吸,往那一坐,楊燁都覺得他可憐得要命值得憐愛。
腦子裡冒出一個想法。
我好像真的愛他。
楊燁想。這算是愛嗎。
不知道。愛應該是佔有慾,應該是要強求我愛著的那個人也得對我一心一意。這才是正常的吧?這才是最基本的吧?應該要這麼做才對吧,得這麼做才叫做愛情吧?
所以現在應該要覺得憤怒。尤其是那人手上還拿著枚戒指……原來這家公司的少爺就是陸御錦啊。這世界挺小的。當初還感慨了下有錢人家的少爺真是多才多藝。
他一直以來所在意的審美,在意的品味,在人家眼裡其實也不值得一提。這麼一對比,他真像個鑽進了牛角尖裡自怨自艾的可憐蟲。
當初。哪天?
梁欲白。璐璐。火花的開始嘛。
嘖。
挺諷刺的。
真沒意思。
“誒,小楊總。別站那看著了,過來哄哄啊,我家小城多難過啊。”陸御錦眼睛裡沒什麼溫度,危險又懶散,微微眯起一點,但的確是在笑的,“既然喜歡當聖母,就得當得有始有終才算偉大嘛。”
哈。
真是服了陸御錦了。
氣氛被攪成這樣,楊燁乾脆也不矯情了,抹了一把臉,拎著手上那個袋子就走到梁欲白麵前。畢竟這還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起碼得好好告個別。
站著,看見這人已經把自已的嘴唇給咬破了,抬著眼睛往上看,那眼神又兇又狠又脆弱。
受傷的小狼崽子。蠻可惡的。不過,活該嘛。
但沒辦法,真沒辦法。楊燁就是心疼。他純聖母啊,怎麼能不心疼受苦受難的眾生呢。他甚至想,真不錯,這人居然還能因為他難過,不管是不是裝出來的,都是願意為了他楊燁費這個勁啊,太值了,這段日子的努力真是太值得了。
他張了張嘴。現在起碼得說點什麼。
詞窮。他的確不怎麼會說話。平時都是梁欲白在找話題。
其實梁欲白這人真挺好的。現在想想,他也就二十三歲,這年紀本來就是想怎麼活就怎麼活。
說點什麼。怎麼說。
“我沒跟蹤你,也不是故意想堵你們兩個的。”想了有一會,他才找回了自已的聲音,“周禮送的那些東西……你真讓我丟掉,我還是有點捨不得的,多浪費。你也知道,我就是窮人思維啊。”
“但這樣放著好像也不太對。所以我就想著帶來退掉嘛,這筆錢捐了做慈善挺好的。到時候那些山區小孩還能邊吃肉邊給我寫個感謝信什麼的……哈哈,我挺沒追求的。”
楊燁想著說著,心裡多少還是有點酸澀,畢竟這點錢在陸御錦眼裡什麼都不是,但自已還眼巴巴地來退貨。
於是他自已都覺得有點好笑,“抱歉啊,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