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盆擺在窗臺內的發財樹，長勢喜人，綠油油的。

開的是間先前說了“被人預定”了的包間，但周禮進的毫無障礙。他一進去就隨手拉開了一把椅子示意楊燁坐下，隨後拉開了旁邊的一張，自已也坐下了。

他的胳膊搭在椅背上，歪頭，掀了掀眼皮，語氣懶洋洋的，“請客啊。怎麼唯獨沒請我呢。”

“打算轉學了，想著最後請班上人一起吃一頓。你的話，本來想單獨請頓更好的。”楊燁嘆了口氣坐下了，“現在看起來是不需要我請客了。”

“為什麼。就因為我比你想象中的有錢？”周禮搖了搖頭，“我不太理解。我有錢，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比如說。”他掰著自已的手指，“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窮小子，但我還真心誠意地對他好呵護他，然後有一天突然發現他是個大富豪！大富豪為了報恩，輕而易舉地讓我走上了人生巔峰！”

“你應該要覺得高興啊，楊燁。”周禮輕聲說，“那個經理欺負你我也替你報仇了誒，我對你挺好的吧？沒白吃你做的飯？”

這時候他又笑盈盈的了，靠椅子上，看起來特別乖巧。

對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楊燁那點齷齪心思全被扒開顯得特尷尬，都能原地挖個洞鑽進去了。但破罐子破摔後他反倒覺得心裡輕鬆了不少，“是啊，賺到了，這筆投資真值啊。”

“但你看起來好像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高興？”周禮的手支著下巴，往前探了點身子，“為什麼。是懲罰輕了嗎？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還能……”

“不是。”楊燁打斷了他，“但沒爽到倒是真的。”

周禮饒有興致，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從剛才起就覺得憋屈。”被周禮這副鼓勵的姿態刺激了，楊燁乾脆自暴自棄說實話了，“沒想明白呢剛才。現在想了一路，搞清楚了。”

周禮歪頭，“說說？我還有哪沒伺候周全？”

“我想是想明白了，但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讓我想想……”楊燁搓著自已的手指，然後突然笑了一下，“就是這個了，說得粗俗一點，這不就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嘛。”

“？”

周禮是真有些困惑了。

“剛剛那局面我應該覺得很爽？為什麼。最爽的難道不該是你嗎？”楊燁苦笑著，“就算我真扇了那經理巴掌又怎樣呢。在場的所有人，誰不知道這都是沾了你周禮的光，這件事的最終爽點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楊燁說，“這和大boss隨手指揮一個自已的小弟去踹反派兩腳有什麼區別？觀眾會覺得這個小弟很牛逼嗎？不會的，觀眾在意到的點只會是大boss打敗了那個反派，劇情的高潮到這裡就該結束了。”

周禮：“你的意思是，我搶了你的風頭？又或者是，這件事我就不該出頭，讓你們灰溜溜的走了去別家店吃飯你就滿意了？”

這個時候周禮的眼皮往下壓，半眯著眼睛，唇角偏偏又往上挑。如果是許徹在場的話，就明白這是這人生氣的前兆了。

“不，我很感激你出頭。”楊燁倒坦然，語氣輕飄飄的，“只是遺憾這種權勢不是我的，順便同情了下那位經理，雖然他也活該，但想了想，也許下一個他就是我呢。所以就打不下手了啊，要是今天我真打了他那麼一巴掌，也許哪天就因果報應了，這巴掌就落我臉上了呢。”

他突然又笑了一下，直視著周禮的眼睛，“不過還是沒想到，有錢人真會玩啊，還能讓他們自已扇自已，不髒手，挺有意思的。”

周禮坐椅子上沒說話，很安靜地呼吸著。

“那我們換個角度……”有了一會兒，周禮才說，“我不能理解，所以你能告訴我，就剛剛那種場景，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會開心呢。”

楊燁噎住了。

他任性地把自已的想法一股腦拋給周禮了，但完全沒考慮過對方的感受？為什麼？因為他把自已放在了受害者的立場上，覺得周禮是過錯的那一方，所以理所應當得接受到一些懲罰，得感受到一些無奈和痛苦？

所以現在周禮反問他，那你希望我怎麼做你才能滿意呢。

周禮得怎麼做？

不出面，在經理出聲叫他時，當沒看見楊燁這一群人，直接走掉？那楊燁會怎麼想，想真不夠意思啊這人，都這麼久的朋友了，朋友遇上不公平的事了被欺負了，居然連一句話都不幫忙說，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出面？那不就是現在這個場景。被幫助的人看起來也不怎麼領情，給予幫助的那人反倒好像還被指責了。

楊燁覺得周禮現在應該也很為難，想怎麼這傻逼這麼不知趣呢。

所以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裡？

再往前推？推到剛剛認識的時候？楊燁不是覺得周禮有罪嗎，那就從周禮的罪上入手去分析思考？

如果周禮第一次出場就是這副闊少的姿態？那楊燁會怎麼想？他會覺得媽的真該死，好不容易有錢了能在班上裝裝逼，結果居然來了個更有錢的，真討厭，害我沒面子了。

那他和周禮估計就不會有更多的接觸，也不會有接下來的這些事了。那再順其自然，今天這事的結局就是，他灰溜溜地帶著精神小夥們換店了。

這個結局是他想要的嗎。肯定不是。就算拋開所有，單單論人，和周禮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他也是真的開心。

所以楊燁無法否認，周禮的決定就是對的，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以一種貧瘠的姿態和他初遇相識都是他們兩個能相處下去的前提。

那周禮難道應該在這件事之前，找個機會和他說，其實我不是什麼窮鬼，我是個富二代，也許比你還有錢很多的那種？

有毛病吧，誰會這麼說話。兩個人本來相處得好好的，這話一說出來還怎麼做朋友？尤其楊燁一開始還是上趕著想照顧人的那種姿態？他給周禮送東西，周禮也禮貌拒絕了吧？是他態度強硬地想要對方收下？對方拗不過，也覺得反正這些東西也不怎麼值錢，也就順著他的意思收下了？這些不就是你楊燁想要的結果嗎？周禮都順著你的意思做了，你怎麼還責怪上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