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嗎。”
梁欲白伸手把酒瓶拿了回來。男人也沒強搶,乖乖鬆開了手。
“其實我覺得不好喝。”梁欲白握著瓶子,嘆氣,“我一直都搞不明白酒到底有什麼好喝的,但他們在這個時候都要喝酒,搞得好像不喝一點都沒那個氣氛抒情傷感了。”
“而且這玩意也的確是一個好東西。喝完後嘛,反正對方也不知道你到底醉了沒有。就剛好順勢,半眯起眼睛,嘴角再帶點笑地湊近了去看他,這時候那眼神看狗都深情,而對方反倒會覺得你簡直是意識朦朧了都還在愛他。”
“真有意思。人的感情好廉價。裝一裝就全都信了。”他現在是真的說愉悅了,手背捂著嘴笑得開心,咬著自已手背上的肉,眼神又冷了下去,“不過也不能說得這麼絕對。畢竟我這張臉長得是真的好看嘛,人長得好看再加上手上還有點錢權,誰不愛我啊。”
“都應該愛我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怎麼能不愛呢。誰不想過上更好的生活,身邊躺著一個漂亮的美人呢。有一說一,如果我真是個漂亮女人,八成心裡也在想著能不能傍一個大款結婚吧?哎呀,我知道我沒什麼志氣啦,我就是不想努力只想走點捷徑嘛。”
“是不夠努力嗎。還是努力了也沒用呢。”
“屢教不改。人走不出自已的認知。”
他又止住了。
“我在說什麼啊。我明明在和你講那個兒童公園的事情?”
“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提醒提醒我。”
他笑了一聲。
“裡頭是大冰塊。很大的冰塊,比我還高。有很多個這樣的大冰塊,堆起了一座城堡,裡頭亮著彩色的燈。”
“廉價。劣質。空氣裡有種很奇怪的味道。”
“我有些失望,但新奇還是更多一點。”
“然後天空突然飄起了雪花。我興致勃勃地伸手去接,結果落在手上的只是泡沫。”
“只是泡沫。在手上。覺得好惡心。好髒啊。”
“全世界都是骯髒的泡沫。沒完沒了,壓根就沒有地方可以躲。”
“我難受得要崩潰了。我向四周看,想要去找她。就看見她盯著空中的雪花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完全忘記我了。”
“我突然之間就不敢說話了。門票很貴,我不能這樣敗她的興致。”
“差點忘了,進門後還需要花錢租保暖服,一人五元。可我們已經走進來了嘛,四十塊都花了,還能不花這十塊嗎?”
“被架起來烤的鴨子嘛。能多抽點油水就是多抽一點了嘛。老是這樣,搞得我都要習慣被剝削了。”
“最後還有一個和雪人合照的環節。一張照片五元。”
“她花錢給我照了一張。”
“塑封的照片。照片裡我穿著臃腫的保暖服,沒有笑,呆呆的看著就像個傻子。”
“可這張照片五塊錢。不知道她得幹多少活才能掙到這五塊錢。”
“那天,我本來,應該要覺得很開心的。我得覺得很開心才對。但我做不到。我只會在心裡想著四十塊加上十塊加上五塊一共五十五,她得幹多久的活啊,我怎麼能覺得這裡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怎麼能這麼不知趣呢。”
“如果我再蠢一點笨一點,也許可能不會這麼痛苦,可我偏偏又不是一個傻子,我知道一切的原因,卻又找不到救贖的答案。”
“後來我看見真的雪了,握在手裡,不是泡沫,很涼,但感覺也就那樣。我一個人在外邊堆了一個雪人,想了想,最後還是沒和它合照。”
“沒意思。堆得也不好看,看著也煩,乾脆直接推掉別礙眼了。”
“但她一輩子都沒見過真正的雪。”
“我卻見到了。真像在踩著她的肩膀,吸著她的血她的精氣,去過著更好的生活啊。”梁欲白說著,“所以現在的我,完全做不到去爭去搶些什麼東西。我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著能不能讓我在意的人,好好利用我,讓我也變得有用一些,能夠被他們吸著血,讓他們往上爬得更高。”
“我得贖罪。”
他說著,挺惆悵的,“可是我好像變得沒用了。我還不如她。她還有她的兒子需要她。但沒人需要我啊。”
“我的確是個好東西,但隨時都可以被替代。是可有可無的。”梁欲白說,“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你說的這些,和你把我綁到這來有什麼關聯嗎。”男人油鹽不進,聽著只覺得厭煩,“搞半天,不就是在說,她對你好過,也對你不好過。但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她的結局她的人生也是自已選的,活成了什麼樣都怨不得別人。”
四周依舊是漆黑一片,男人看不見現在青年究竟是什麼表情。他的心裡其實也有些沒底,這麼說話會不會惹怒了這人,到時候又發些什麼瘋。
他有點後悔了。
“的確。這是她自已選的路,走成了這樣也是她自已的命。”
沒成想,青年的語氣反倒挺平淡,就像剛剛慷慨激昂說了那麼多的不是他本人一樣,“我認為,她這是按照自已的想法過完了一生。”
“所以她應該是沒什麼值得後悔的。我一直都這麼安慰自已。”
“但有一個人和我說,她也不想的啊,她心裡其實是不想死的,她是捨不得我的。”梁欲白輕聲說,“只不過當她喝下最後一瓶酒的時候,自已也沒想到會把自已喝死啊。”
這話真挺陰間的。
男人乾笑了下,“那你的那個朋友情商挺低。”
梁欲白只是笑笑,“他是我見過的,最聰明,最有悟性靈氣的人了。”
“那他還能說出這種話來刺激你?”男人嗤笑,“他還嫌你不夠瘋嗎?”
語氣輕蔑,他現在連掩飾都懶得。
“他不過是實話實說。而且他的脾氣一直都是這樣,蠻無情的,尤其是對著親近的人。但我知道他想表達的是她愛我。”梁欲白說,“他就這麼對我其實挺好的,我一直以來都很感激他。嘴毒只是他性格里最不值得一提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