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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為什麼要妖魔化呢

那個女人又牽著他走了一段路,停在了海鮮攤位前。她躊躇著,從兩個人握著的手掌心中就能感覺得到她內心的煎熬。她好一會才說,“你爸爸他喜歡吃螃蟹……”

她在水缸前蹲了下來,盯著看了很久,才下定了決心一樣拿過撈網撈起了一隻看起來瘦瘦小小的螃蟹。她又把那隻螃蟹放了回去,換成另一隻看起來還算健壯的,嘴裡嘟囔著,“算了,吃就要吃好的。”

她把紅鱘裝進了袋子拿去結賬,還特意把袋子的一角摳開了放水。稱完重量後她好像又有什麼不滿,但這回只是隨意講了兩句價,就從口袋裡掏出錢來付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情又開始變得平靜。他被牽著往前走,看見了路邊有賣各種玩具的小攤子。上面有個奧特曼的模型,他在弟弟家裡見過,最近很火,他走在街上的時候也經常看見別的小孩手裡拿著。

他想要。

可是……這種東西是沒必要的。買了也是佔地方,遲早會過時的。不知道這個東西多少錢,但肯定不便宜……他又想到了那兩隻手,覺得厭煩。

他分不清自已是真的想要,還是因為是別人都有所以他也想要。

口袋裡是空的。

我好累贅啊。為什麼我會這麼貪心虛榮呢。

走過了那個攤子,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玩具也被包裹進了那團白霧裡。但是沒關係,這個舉動他做過無數次了,繼續往前走就好了。

這條路終於走到了盡頭,是家。推開那扇熟悉的鐵門,老爹抱著一個泡沫箱子正在扒拉著看著。他看見了回來的兩個人,很高興地叫了一聲,“回來的時候看見路邊有人賣花蟹鉗子,還挺便宜的,我就買了一箱。”

於是楊燁也開始為他高興起來,沒什麼原因,好像潛意識裡就是覺得,老爹高興了,那全家人就該高興了。

紅鱘被蒸上了,那箱子的蟹鉗也被蒸上了,轉瞬間這兩道菜都被擺上了桌子。老爹一開始很興奮地抱著那個碗,拆了兩隻蟹鉗,然後越吃越尷尬,偏偏因為尷尬所以臉上還是帶著笑的,“哎呀都是騙人的……這裡面都空了沒肉了……”

楊燁也覺得很尷尬,替老爹覺得尷尬。一個大男人,興致勃勃以為貪便宜買回了好東西,當著妻子兒子的面煮了,結果居然是這種都不能吃的垃圾。“貪便宜”這三個字就像是一個詛咒,讓窮人花著無妄的錢買來了更多的垃圾,而這些被賣出去的垃圾推著那些有腦子懂得生財的人越走越高。

搞得他們這批人天生活該成為別人的墊腳石一樣。

女人湊上來打著圓場,“買過一次下次就知道不能買啦,吃不了就別吃了,吃這個好的吧。”

於是那隻健壯的紅鱘被掰成了兩瓣,一塊在他的碗裡,一塊在老爹的碗裡。

背上的那個殼也在他的碗裡。

他不喜歡吃螃蟹。什麼樣的螃蟹都不喜歡。他盯著碗裡的那半隻螃蟹就在心裡算著,一隻螃蟹四十多塊錢,半隻二十多塊,要是碗裡的這半隻螃蟹能變成二十塊錢該多好,那他就能拿著這筆錢去把那個玩具買下來了。

半隻螃蟹屬於他,但是二十塊錢不屬於他。

好奇怪,為什麼啊。

他把面前的碗推了出去,“你們吃吧,我不喜歡。”

他進了房間。房間和飯桌離得很近,他把頭埋進被子裡,還能聽見外邊他們兩個說話的聲音。

老爹說,“小孩子怎麼能什麼都不吃啊,這對身體不好吧。”

女人說,“他一直都不喜歡吃海鮮啊,不然我再給他拿進去?”

老爹說,“海鮮這麼好吃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吃啊,他就是懶,覺得吃起來麻煩,想等著有人給他剝好。”

女人說,“行吧,那我把肉給他剝出來。”

楊燁在心裡大喊,我就是不喜歡吃啊,不管是不是剝好的我都不喜歡吃,為什麼非要讓我吃我不喜歡的東西啊,老爹愛吃的話就全給他吃就好了啊。螃蟹好貴啊一隻要四十多塊錢,四十多塊錢就用來買了一個我不喜歡的東西,還非得讓我吃下去搞得好像這四十多塊錢是為我花了一樣……

房間門被開啟了,那碗螃蟹肉被端了進來。楊燁看了一眼,裡頭的肉量是一整隻,是兩個人一起剝出來的。

不吃,是辜負了兩個人的心意。吃了,那就是承認自已明明愛吃但就是懶。堅持不吃就會在這兩張臉上看見失落。

他接過了碗,很麻木地吃掉了,於是那兩個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但起碼是笑容。他邊吃邊在心裡想,四十塊錢,那兩隻手,乾淨的和髒的。

然後面前的一切突然又變得稀碎,像油畫布被人從中間開始撕開,他嘭然醒悟,都是假的,本來從一開始就是假的,唐月華在這個時期不會戴著這麼昂貴的黃金耳釘,她也不會為了那點錢被別人摸了手。

我為什麼要惡魔化她。把她變成了一個戴著昂貴首飾愛慕虛榮,會為了蠅頭小利出賣自已的人。

唐月華本來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實際上已經有些記不清了,甚至有時候還會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她留下的所有照片都相當美麗,美麗到他不敢相信,這樣的一個大美人,為什麼會嫁給什麼都沒有的老爹。

那雙手永遠都是軟而柔和的,身上也總是帶著很乾淨的柑橘香味,耳垂上晃著便宜但是漂亮的耳釘,在太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和她的眼睛一樣明亮。

周圍的畫面又開始扭曲,那張空白的臉逐漸變成了梁欲白,那對黃金耳釘在他的耳垂上掛著。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上,退無可退。

可對方卻主動向他走來,笑盈盈的。

“哥哥,我叫梁欲白,慾望的欲,白色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