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燁不自在地動了動，又看見周禮手腕上他送的那塊表了。明明也不是很昂貴的東西，起碼配不上週禮，但這人還是戴上了。
“你會這麼做，會這麼想，肯定有你自已的理由。”周禮輕聲說，“如果你自已想不明白的話，能和我說說麼？也許我能給你你想知道的答案？”
明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楊燁盯著周禮那張精緻漂亮又從容的臉，心臟突然狠狠跳了一下。
周禮默默聽楊燁說完，越聽唇角揚得越高，眼中興味越濃。他換了個姿勢，手指點著桌面，又收了回來，“啊，楊燁，我之前只是有點覺得，現在聽你說完，破案了，你還真是大男子主義啊。”
楊燁有些不高興，“怎麼的。我男的，大男子主義有問題嗎。”
“沒問題。你只是沒用對人。”周禮笑，“我大概理解你的感受了。你喜歡照顧人並且享受著能支配對方的那種控制感，喜歡看見對方吃著你做的東西用著你送的禮物。因為雖然是你在付出，但同時你也覺得自已高高在上。所以當你看見一個本來該被你照顧的弱者爬到你頭上去了就不爽了唄。”
“但你同時，也的確在渴望著能從自已的付出中得到一些什麼。於是這就矛盾了，又當又立嘛。要想，但又放不下身段來卑微祈求，所以才會這麼扭捏。”
“這麼想想，你對你自已的評價倒挺準確，的確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周禮說，“可是事已至此，我就想問問你一點。為什麼要把大男子主義用在我身上？照顧我？我是女人嗎？你照顧我有什麼用呢？”
楊燁的腦子突然間有點混亂。他總是被困在自已的邏輯怪圈裡，堅守著一套他自以為圓滿的思維閉環。當這個閉環被別人的邏輯打破時，他就沒法堅守自已的立場了，就會被對方帶著思路走，覺得對方說得更有道理了。
尤其對方還是比他更高一層面的人。那就是降維打擊了。
不知道周禮怎麼會突然把話題繞到他是不是女人這一點上來。這兩個問題之間有什麼關聯嗎？他從來都沒有覺得周禮是個女人啊。
雖然他長得比女人還漂亮？
“所以，就如你所見，我也是個男的。公平一點嘛，那我也有大男子主義怎麼辦呢？剛剛那局面，怎麼不算是英雄救美呢。我一直在你身邊充當一個弱勢的角色，突然有一天在你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幫助到你了，我覺得很高興？”周禮說得很慢，像在思考著，“我都為了你，當了這麼久的女人了，你只是當了一次，就覺得不公平了嗎。那這對我來說公平嗎？”
“或者是，我們還有必要在這裡爭辯什麼所謂公平不公平？這些東西重要嗎？”周禮說，“你不如好好想想，你和我在一起，開心嗎？別看事，只單單看人？”
楊燁有一種直覺，那就是現在周禮和他討論的問題好像不在一個重點上。但到底具體是哪裡出了差錯，他又覺得腦子裡一團霧水卡著說不上來。這種大額的，高耗能高速運轉的思考讓他有些頭昏腦脹喘不過氣。
他煩躁地扯了扯自已的領口。
周禮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你打算轉去哪裡？”
楊燁還沒從思考裡回過神來，隨口應了。
“為什麼要轉？”周禮問，“這裡有哪裡不好嗎。”
“沒什麼不好。”楊燁說，“但人不是總得往高處走？有更好的條件資源的話為什麼不用呢？”
周禮沒說話，就看著他笑。
楊燁緩過了勁，才想起來這麼說的確不對。因為這人有錢有勢，但依舊來了這個破爛地方。
應該是要問清楚的，但楊燁就是懶得問。他也不想知道周禮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和他有什麼關係？人家樂意去哪都是人家的自由。
“那我呢。”
周禮突然說。
楊燁愣住了，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他呢？
我轉學關周禮什麼事？
“……不都還在一個地方嗎。”楊燁想了想，“週末還能一起出來玩？平時的話時間就有點趕了，沒必要。或者你也轉過來？反正你家條件那麼好，到時候我們還能天天玩在一起？”
“嗯。”周禮低下頭想了一會，抬頭，“你能和我一起去上海嗎。”
楊燁怔了下，尷尬撓頭，“啊，你也要走了嗎。不行啊，我家在這呢……我和我爸一起住啊。”
“好吧。”周禮也沒有表現出什麼負面情緒，就是無奈笑笑，站了起來，手搭在桌面上，“說了這麼久，餓了吧？你現在是要上去和他們一起吃飯，還是要和我單獨出去吃？”
“我上去吧……畢竟今天是我請客？”楊燁也跟著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你也和我一起上去吃？”
“不了。”周禮抱歉地笑了笑，“和他們同桌吃飯，丟份。”
“……階級意識還挺強？”楊燁表情古怪，“怎麼的，和我一起吃飯就不丟份了？就因為我和他們比起來還算有錢？”
“不是。”周禮笑得無奈，“你覺得在我眼裡，一塊錢和十塊錢有什麼區別嗎。”
“你說話真傷人。”楊燁說，“別說了，我快要仇富了。我好不容易才治好一點的。”
“哈哈。好的。”周禮的雙手都插在兜裡，語氣輕鬆，“楊燁，再見。”
“……怎麼搞得和生離死別一樣。”楊燁渾身不自在，“又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了。還有手機呢，想聯絡的時候還能再聯絡嘛。”
周禮聳了聳肩，笑，“也許？”
楊燁覺得現在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壓抑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舒服。他有些侷促和尷尬，想盡快逃離這個空間，但是一回過頭想往外走的時候，又能感受到周禮灼熱的視線就凝集在他的背上——周禮一直在看著他。
楊燁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就要往外走，剛抬腿，周禮又叫住了他，“楊燁。”
“……”
楊燁嘆氣，回頭。
周禮還是剛剛那姿勢，站桌邊，特氣定神閒。
楊燁等這人開口指點江山。
“我想不明白。”周禮說，“我不是一百塊嗎。為什麼你現在放著一百塊不要，反倒要去找那些一塊錢？”
“……”
楊燁擰出了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