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回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噁心。噁心。噁心。
比起這種翻湧著的噁心,更令人難受的是,楊燁居然相信這人說的是真的。
面對陸御錦時,楊燁最大的感覺就是,熟悉。
那種矯揉造作的姿態,不屑一顧的眼神,以及舉手投足間一些細微的小動作。說話的語氣,異於常人的腦回路,不顧別人死活的說話方式,只說自已想說的話,完全不在意別人的意見。
陸御錦和梁欲白在很多方面都很像很像。
因為他們兩個基本是一起長大的,所以生活習性相像?
有這種可能。但結合上陸御錦剛剛說的話,更大的另一種可能就浮現出來了。
是梁欲白在觀察和模仿陸御錦。
為什麼要模仿?代償心理?
因為這人是他接觸過的,最好的人類樣本了,但他得不到對方的全部關注,所以一點點地自已去模仿,然後用這副姿態去對待別人,看著別人的反應來代償自已?
可能嗎?他會這麼做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不止模仿了一個人。他一直都在模仿著身邊所有他認為重要的人。
這個想法一旦起了一個開頭,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滔滔不絕難以抑制。楊燁剋制不住地又想起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先是在小巷子裡裝出一副媚態為了勾引他,然後又在路邊低眉順眼裝乖巧清純,同時一直在觀察他的反應,最後又在車上表現出了最吸引他的一面。
裝的。然後千人千面,只想討別人的喜歡。
為什麼這麼做?
楊燁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就是為了討別人的喜歡。
這人實際上心裡自卑得要死,他只能透過這種形式,透過得到別人的喜歡來證明自已還有魅力,證明自已還有價值。
覺得厭煩。
他能無數次地對梁欲白感到厭煩,因為這個傢伙的確惡劣到不值得喜歡。但那人也總會有那麼一兩個瞬間,依舊能牽引著他的情緒。他知道這人真的很爛,但他又偏偏就是很喜歡這人自暴自棄地耍著無賴,眼中沒什麼情緒地看著他。這樣的梁欲白居然比最開始那樣還要吸引他。
就像是把那朵以前的高嶺之花拽下來了,讓他和自已一起在底層腐爛。楊燁簡直想哭,他從來都沒有覺得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能這麼近。
他不道德。他很矛盾。以至於這種矛盾變成了一種新的痛苦。他太喜歡看見美貌有能力的人頹廢成一攤爛泥,又悲憐地覺得人不該這樣,得呵護救助他於水火。
這種極端的矛盾快要把他逼瘋了。
“梁欲白啊。”
不知道已經走出去了多遠,楊燁拐進一個沒人的角落,自暴自棄地靠在了都是灰塵的牆上,捂著自已的臉蹲了下去。
“你叫我拿你怎麼辦才好啊。”
他感嘆著。
但他又忍不住想笑。透過了指縫。
……
“你今天的心情怎麼樣?”
“很好。”
“會很想說話,著急,或者做什麼事嗎?”
“沒有。”
“你會一邊覺得自已情緒高漲,一邊又覺得自已有點沮喪嗎?”
“沒有。”
“你會極度想和別人發生性關係嗎?”
“……叫楊燁過來找我。”
“等做完檢查你就能見到他了。”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推了推眼鏡,接著問了下去,“你會有段時間過於自卑,又有段時間過於自信嗎?”
“滾開。”
“你看,你又急。”醫生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了,手裡拿著資料夾接著問,“有時候,你會莫名的憤怒,而且想要打人嗎?”
梁欲白掙了掙兩個手腕上的手銬,他的雙腿也被固定在座椅上動彈不得。他皮笑肉不笑,“醫生,你說要是現在我手上沒有這個東西,你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裡嗎?”
“我看也是。”醫生認同地點了點頭,“你會在有一段時間裡特別喜歡和別人黏在一起玩耍,而在另一段時間裡只想自已單獨靜處嗎?”
梁欲白冷笑地看著他,扭頭往門外的方向大喊,“楊燁!你給我滾出來!”
“別喊了,我叫他出門過一個小時再回來。”醫生轉了轉手中的鋼筆,“咔噠”一聲扣上了筆帽,“你看你又鬧。你手上腳上那玩意都是特製的,沒用工具的話你再怎麼掙扎都沒用。到時候把皮蹭破了你那小寶貝回來看見又得心疼。”
醫生說,“你也不想讓他看見你這副模樣吧?”
梁欲白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陸老闆嘛,知道你在這。我吧,雖然是楊燁找來給你治病的,但實不相瞞告訴你,我是陸老闆的人。”醫生把話說得很直白,“他讓我轉告你,他的意思一直都是那個,比起你跟在他後邊鞠躬盡瘁,他更希望你能過好你自已的生活。”
“……”
“當然。”醫生滿臉笑容地補充道,“他還說了,如果你不滿意現在的生活,或者討厭楊燁了想換人,完全可以回去找他。他可能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但絕對會好好地養你一輩子。”
“這回他沒把你強行接回療養院的理由你自已心裡其實也是清楚的吧?就算用強硬手段給你治好了,你回到那個環境裡一樣會發瘋。”他說,“與其回到那個吃人的世界裡,不如就好好留在這個人的身邊?他對你挺好的,而且物質條件也不錯,給你住的這套房子都要好幾百萬了吧?當然,如果你還想要什麼東西的話完全可以開口向陸老闆要,他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說到這裡,醫生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你說你這人,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體貼的愛人,充沛的物質,多少人一輩子都享受不到的東西你全都有了,到底在對什麼充滿了執念放不下呢?”
梁欲白安靜了下來。他往後仰起頭,想了想,“你真的是陸御錦的人嗎,怎麼句句不離讓我永遠留下和楊燁在一起。還是他真的就這麼想把我甩開?他在美國新養的那個情人就這麼合他的心意嗎?把他也搞得願意一心一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