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缸裡的觀賞魚甩了下尾巴，縮回假山群裡。如果來個識貨的人往這一站，就能一眼認出這裡隨便拎出一條都是上萬。

不過身價再不菲，也只是有錢人的玩具，供著觀賞取樂罷了。

梁欲白嘴裡咬著糖，拇指摸過牌面——一張九餅。這牌不能打出去，下家等著吃呢。不過他還是咔嚓一聲把糖咬碎了，將牌甩了出去。

果不其然，下家的女孩看了他一眼，把面前的牌往前一推。

“胡了。”

這桌牌玩得挺大，但梁欲白給籌碼也給得爽快——今天本來就是來哄這群富家小姐們開心的，這錢怎麼都是要花，只不過是給的形式不同罷了。

阮婌筠今天穿著件中性化的盤扣襯衫，頭髮斜斜地用個翠玉簪子插著。她把麻將推出去，打著趣詳作抱怨，“小城，聞鯉麻將打得老菜，也就你給她喂牌。”

“哪有的事，那是她自個兒厲害。”

新的一輪牌又被擺了上來，梁欲白手裡摸著冰涼的麻將，打著轉隨口說著，但面上還是演出了幾分真誠。

手上的麻將是紅瑪瑙雕刻成的，每一顆都價值不菲，碰撞在一起時發出清脆又好聽的聲音，梁欲白下意識多敲了幾下。

“瑤瑤，你這朋友是哪冒出來的，誰家的？人長得好看也就算了，還這麼會說話。怎麼，之前都藏著不讓姐妹們知道啊。”聞鯉撇撇嘴，手落在牌面上，“有這樣的人就早點帶出來一起玩嘛。”

她們這些人早就見識過各種富二代圈子裡的男人，什麼型別的都有，帥的醜的，真有錢的還是暴發戶出來的，基本一眼就能認出來，但梁欲白這款還真是新奇。

沒在圈子裡見過——但保不齊是外省的。身上那氣度不像是窮的，但眉眼間又有幾分流裡流氣，扎著頭髮，穿著也很隨意——灰色的套頭連帽衛衣，深色牛仔褲，看起來就像個還在唸書的男大學生。偏偏又是被阮婌筠帶來的。

沒架子，也沒什麼表情，不怎麼愛說話，但會來事，一直在給她們送牌。才坐下沒一個小時，就已經輸了幾十萬出去了。

摸不清底細，就拿不準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但總體印象相當好，畢竟沒人能拒絕這麼個大方的尤物陪玩。

阮婌筠知道梁欲白脾氣，雖然對方不會在意，但她也不想往自已身上攬，乾脆直接敷衍過去，“人家也忙啊。”

聞鯉沒多想，就是“啊”了一聲，隨口又問了一句，“那你是做什麼的？”

圈子裡這個年紀的二代，或多或少都開始接手家裡的生意了，與其問得是他是幹什麼的，不如說是在問他家到底是幹什麼的。

阮婌筠瞥著梁欲白的表情，但對方盯著牌看得專注，像是沒聽見一樣。

聞鯉沒料到問不出答案。太奇怪了，如果對方家境好的話那說出來大家互相認識認識以後還能互相幫襯著，這不就是這種麻將局的目的嗎。如果家境不怎麼好的話，還攀上了阮婌筠的高枝上了桌，不就更應該放低姿態討好她們嗎。

可這人感覺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不想攀，就單純過來輸錢的。

什麼毛病啊？

“做陪玩的。”梁欲白總算是說話了，把手裡的麻將打了出去，“今天接的是阮姐的單子。”

聞鯉怔住了，真沒想到這個答案。但她多精明，一下子就看出來了這個青年現在的興致不佳，估計在胡說八道。她和阮婌筠對了個眼色。

這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對方衝她小幅度搖了搖頭。

這圈麻將很快又打完了，三十多萬一下子輸出去。不過樑欲白也沒在意，就是看向阮婌筠，等她下一步的安排。

今天他還真是陪玩，就當補提前走的那天。

也是現在閒下來後他的生活真的無聊，隨便找點事打發時間。

“你對這些興致又不大。現在錢也花夠了不是嗎。”阮婌筠把麻將推了，“真待不下去就回去找你那個物件，我又沒有非讓你補這一天。”

搞得她是多壞的人一樣。

“……沒意思。”梁欲白輕聲說。

是沒意思。他原先以為最後楊燁會責罵質問他幾句，但實際上也沒有。

好像兩人心照不宣地又把這件事略過了。

那天在天台上，他說的話其實挺真心的。

將心比心，他自已都不能理解，楊燁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步的。

楊燁真的喜歡他？這個世界上，真有人能容忍自已喜歡的人實際上喜歡著別人，然後心甘情願地去當一個隨時可能被拋棄的小三？

這樣的喜歡，真的是喜歡嗎。

可問題就是出在梁欲白自已的身上。但是，哪怕是這樣，他還是在自私地想，為什麼不行呢，有沒有一種可能，楊燁就是喜歡我喜歡得要死，哪怕這樣都不願意離開呢？

但給自已洗腦也沒用。理智和感性是分開的。

腦子太清醒了。不，其實也沒那麼清醒。一邊的聲音在和他說，他就是愛你，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他做出的犧牲妥協還不夠多嗎，他都為了你做到這種地步了，你當然應該要相信他啊。另一邊的聲音立馬就會如同惡鬼一樣附上來，誘惑哄著說，可你在他面前裝不下去了吧，楊燁喜歡你什麼啊，他喜歡你神秘強大又長得漂亮，但你實際上是個什麼東西啊，是借居蟹，是背後靈，以前那點破事都見不得光，性格實際上敏感易激差得要死，誰真的會一直慣著你啊？

不能再去想，越想就會越在意，越在意帶來的也只有更多的痛苦。得切割掉，得有理智，得控制著不去剝開自已，得像以前那樣，一直做好所有東西最後都會失去的準備。只要一直都在準備，等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就不會那麼難捱了。

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

戒斷。只要反覆多次地情感抽離，等到時候真的要分開時就能像做過無數次演練一樣習以為常。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所以才覺得很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