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繼續跟著楊燁幹？”翡修鋮的指尖在滾燙的茶杯邊緣劃拉著，熱氣蒸騰在他的指腹凝結出了水珠，“您是希望我這麼回答的吧？”

老爹坐在他的對面，雙手交叉著放在自已的大腿上，沉默地盯著他看。

翡修鋮笑了一下，“您別這麼看我，我沒那麼高尚，我也是人，會有自已的私心的。”

“是我對不起你。”老爹說，“拋開別的不說，你的確比楊燁優秀很多。”

“所以呢。私生子這個名頭還是不好聽。”翡修鋮把涼了的茶水拿起來一口喝了，“況且你不敢賭，你怕楊燁恨你。”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自已都覺得好笑。他低下了頭，唇角揚著，手肘抵著扶手，支著太陽穴，指尖還夾著那個杯子，“而且，我還比楊燁大呢。老爹，你說，他要是知道了，會怎麼看你？”

“不知道，八成劈頭蓋臉罵我一頓老王八蛋然後又摔門離家出走？”老爹笑了笑，“他現在也不怎麼回來。其實想想也沒多大差別，一個後媽和兩個後媽不都一個性質。”

翡修鋮冷笑一聲，“您可真不把我當外人。”

“本來也就不是外人。”老爹說，“雖然這麼說你可能覺得不太合適。但老話不都這麼講嗎，大兒子是要闖蕩事業頂天立地的，小兒子是用來寵的，在這一點上，其實你做得真的很好。”

“你覺得這種誇獎我聽著會開心？”翡修鋮這回真沒忍住，音量瞬間拔高了，用手背捂著嘴笑了出來，“啊，楊燁窩囊活著，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行，反倒名正言順地花著大筆的錢，而我什麼都不能說，還得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一直替他打理所有本來應該他自已做的事情，這對我來說公平嗎？”

他的眼睛有些紅了，“做個人吧你，差不多得了。”

“是不公平，所以我想盡可能地彌補你。”老爹看著眼前情緒有些失控的人，依舊語氣很平靜，“這事我還沒和楊燁說，不過以他的性格，估計做完了他都不會察覺……除非有人故意和他提起來。那我們就假設他不知道這事吧，公司的股份我佔百分之七十，等事情結束了後，三十的錢歸你，其餘的就給楊燁？”

老爹無奈笑笑，“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而且不少了，以你的能力，你還能翻身幹得更好，但楊燁估計不行，這錢就當給他養老了。”

“您可……真會替他著想啊。”翡修鋮收起了外露的情緒，眼神還是帶著冷意的，“楊燁倒也沒有你口中那麼一無是處，新公司現在不也運營地好好的？你為了偏心，還真會找藉口。”

老爹這個時候，反倒哈哈大笑起來。他提起茶壺給自已倒了一杯，嗅著茶香，“沒想到啊，修鋮，你還挺關心楊燁這個弟弟。”

“這茶還是他帶來的，挺有孝心，你看怎麼樣？”

“做錯事的是你，不是他。”翡修鋮說，“他只是蠢，但他的確不壞。”

“不過你也遭到報應了。”他嗤笑一聲，“自已廣撒種以為能繼承皇位呢，結果兩個兒子都是同，這種感覺怎麼樣？”

他的眼中是明晃晃的挑釁，但老爹卻不為所動，慢悠悠地說，“這事，我和楊燁聊過。我問過他，你怎麼樣。”

“……你什麼毛病。”翡修鋮這回是真不可置信。他瞪大了眼睛，“如果楊燁說我很不錯？那你是不是還要撮合我們兩個？您這心可真夠大的啊？”

“反正都下不出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麼。”老爹用鼻子看他，神情里居然是有幾分傲慢的，“真能成有什麼不好的？兩個人知根知底，手上的錢還多，你還有能力，把楊燁交給你，我還放心，而且一次性解決兩個。不然呢？你們都出去找男人？真有那麼容易的話你們早該找到了吧？這條路本來就不好走。”

“操。”翡修鋮罵了出來。他伸手搓了搓自已的臉，揉著僵硬住的面部肌肉，“您是真他媽心大。”

“我都這把年紀了，而且，心大的人活得久。”老爹笑，“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覺得，其它東西都不重要了，你們能活得開心健康就好。”

他嘆了一口氣，很無奈地笑了出來，“我有時候都在想，可能這就是報應吧。但又在想，要是你們能在一起，起碼逢年過節時能一起回來看我。”

“老了的人，不也就這麼點念想嗎。”

老爹又慢悠悠地嘬了口茶。

翡修鋮覺得老爹這是在裝慘想要騙取他的同情。但萬一呢？萬一真有那麼千分萬分之一的機率是這個老東西真的還存著那麼點良心或者是對孩子的愛？又或者是真怕自已老了結果沒有人願意為他送終，所以在手上還有權力時搞這一套？

他自以為，這麼多年以來，他在生意場上見了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應該是眼光毒辣的，但一回到這個不屬於他的家時，見到這個所謂的父親，還是看不透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老爹會比其它的老闆們更老謀深算嗎。不知道。但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但是為什麼呢。這種感覺到底是怎麼冒出來的。

參雜了從小到大的壓迫感和個人情緒後，一個人就變得很難看清一個人一件事的真相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道理都是這個道理，但如果和你說做個局外人就一切清晰明瞭了那你願意做嗎？翡修鋮想了想，覺得還是維持現狀比較好，至少當個局內人既能有點親情，還能有點遺產。

在這些東西的加持下，真相就變得不重要了，眼睛一睜一閉就把日子過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那就這樣吧，如您所願，以後楊燁的事就是我的事。”

門“哐當”一聲被合上，老爹一個人在客廳裡又安靜坐了幾秒，眯起眼睛看手機裡的訊息。

是誰在通風報信。

是當年那兩個人授意的嗎。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