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親王見拓跋恢一副不樂意去道歉的樣子,立時眉頭一皺,輕輕“嘖”了一聲:“誒,你這孩子!要不是你無端拿金妃和秀女們作比較,她怎麼會跑掉?”
“拿她和秀女作比較怎麼了?我又沒說錯!”拓跋恢不滿地瞪大了眼反駁:“何況跟她起爭執的是皇叔你吧?”
“什麼爭執不爭執的,那是她無故尋釁!”端親王咬牙切齒地道,說完又指指拓跋恢:“皇叔自然有自己的道理,那你呢?你議論金妃,算是個什麼道理?”
“那我也沒有做錯什麼,我那是在誇獎她!”拓跋恢大剌剌地在椅子上攤開手腳:“老實說,別說是今天那些秀女了,就是皇宮內外,我也沒見過比她美貌的女子。”
如此大膽的話一出出,一眾嬪妃都是驚撥出聲,紛紛睜大了眼,用帕子掩口。
端親王更是氣得直跺腳,大餅臉漲紅,指著拓跋恢的手一陣顫抖:“你這,你這傢伙,真是……”
真是什麼,他已然說不出口了。
梁霜雪往後掃了一眼,樓梯欄杆上不知何時擱上一隻帶玉扳指的黝黑大手,手的主人正隱在轉角處的陰影裡。
她重新將目光轉回到拓跋恢身上,不甚贊同地搖了搖頭:“拓跋將軍此言差矣,金妃姐姐好歹是宮妃,怎麼能與外頭的人作比較?何況你還是外臣,更不能隨意評論。”
她們身為宮妃,今日在此私自會見外臣,已是失禮。
要不是文妃和他們二人同屬拓跋一族,恐怕早就被人嚼舌根去了,沒想到他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梁霜雪的話剛說完,拓跋恢就嗤笑一聲,起身撣了撣衣袍:“寧妃娘娘才是此言差矣,她是宮妃,我還是皇子呢?同為一家人,怎麼就說不得了?”
梁霜雪秀眉微蹙,又迅速掃了一眼身邊的文妃:“既然如此,那就更說不得了!金妃姐姐是長輩,你是晚輩,世上哪有人對長輩說如此孟浪言語的道理?”
文妃原本也有些不快了,現在一聽梁霜雪的話更是皺緊了眉,上前半步道:“恢兒,你莫喲再說了,寧妃妹妹言之有理,難道你三皇叔和堂姑我是從前是這樣教你禮儀的嗎?”
“從前?教我禮儀?”拓跋恢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乾笑兩聲,搖搖頭:“你們何時教過我禮儀?母后二嫁之時,文妃娘娘怕是在想盡辦法除去我們母子二人吧?”
“拓跋恢!”文妃和端親王齊聲呵斥,兩道目光嚴厲得好似兩道劍光,令人膽寒。
梁霜雪也是一驚,眉眼冰冷道:“拓跋將軍,你這話未免太過了。”
“呵,你知道什麼,”拓跋恢擺擺手,全然無視怒氣沖天的文妃和端親王,斜斜走近幾步,看著梁霜雪:“寧妃娘娘來得晚,怕是不知道吧?咱們塞上有個習俗,叫兄死弟娶,父死子繼。”
梁霜雪目光猛然一凝,面上滿是不可思議,心頭卻不可抑制地狂喜起來:這個孟浪的蠢貨!
一旁的文妃早已看不下去,一把將拓跋恢拽回椅中,柔和的眉眼皺成一團:“你還不快閉嘴!簡直丟盡皇族顏面!”
“顏面?拓跋一族哪裡還有什麼顏面可言?就連皇上……”
拓跋恢的話還未說完,樓下突然傳來器皿傾倒破碎的“嘩啦!”一聲,將眾人都嚇得住了嘴。
梁霜雪距離樓梯口最近,一聽到動靜就連忙轉過扶手下樓,還不忘對眾人道:“大家且慢,我下去看看。”
樓中的氣氛一時間降到了冰點,夏秋之際的涼風一瞬而過,喚來了冰霜雨雪。
梁霜雪匆匆下樓時只看到拓跋雄疾步遠去的身影,他的雙手緊握成拳在身體兩側弓起,將寬大的衣袖拉成為怒張的風帆,就連虎背熊腰都往傾斜起來。
他身旁只有腰背挺直、身高腿長的雲珩能輕鬆跟上腳步,夏富貴等一應宮人都是急急忙忙地邁著小碎步追趕。
夏富貴一面小跑一面回頭往賞景樓這兒看,看完又磕磕絆絆地繼續勸誡拓跋雄。
他們越走越遠,梁霜雪只能隱約聽到幾個字眼:“並非故意“、”…皇后娘娘…“、“…管教…”、“…千萬莫氣……”。
步下最後一級臺階時,她看到在階旁散落著一大片花瓶碎片和散亂的花束,一旁蹲著的打掃太監有些眼熟,八成也是夏富貴手下的。
她看一眼對方不住顫抖的雙手,語聲輕緩地發問道:“皇上離開前,可有說什麼嗎?”
“回,回寧妃娘娘的話,小,小的不知,”小太監渾身發顫得連頭都不敢抬:“皇,皇上只對雲將軍說,今日之事,如果有人洩露出去,格殺勿論。”
“是麼?”梁霜雪眨了眨眼,淺琥珀色的眼瞳深處閃過些許失望,便收斂起了表情往樓上走去。
拓跋恢如此胡言亂語,拓跋雄還是沒有當場發作,看來今天這把怒火燒得還是不夠旺啊?
她重新回到樓上的時候,所有人都圍了上來,除了拓跋恢還坐在圈椅中,馬臉轉向一邊,鼻翼微張,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
“沒什麼事,”梁霜雪柔聲安撫眾人:“不過是一個小太監打碎了花瓶,我已經叮囑過了,不要把剛才的事說出去。”
文妃和端親王齊刷刷鬆了口氣,文妃當即也叮囑了一旁的嘉美人和婉嬪一遍。
端親王則回頭去拉拓跋恢起來,提醒他應該出宮了。
二人面色都十分難看,相看生厭之下,端親王一連扯了幾下都被拓跋恢甩手揮開,最後還是鬧了個不歡而散。
直到梁霜雪隨眾人離開賞景樓的時候,拓跋恢仍舊維持那個姿勢坐著,完全不理會任何人。
她聽到端親王下樓時鄙夷地低語了一句:“爛泥扶不上牆,連阿斗都不如。”
接下來的幾日,梁霜雪不用費心打聽訊息,也能知道皇后在太后跟前哭了一場,又派拓跋恢每日去拱辰殿跪著。
他也不說話也不求饒,只是跪著,搞得拓跋雄下了朝也是臉色陰沉。
皇宮內外都在猜測拓跋恢此舉是為了皇后,還是又在城中惹出什麼事的時候,只有宮內的少數人明白箇中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