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懷真終於走到了楚雨塵的面前，他長長的吐出了口氣，這段距離很短的路，看來他走得並不輕鬆，每一步都似在用生命之力在走著。

“楚老師。”

素懷真輕聲說道。

楚雨塵眼望著庭院裡的細雨和梧桐，也輕輕嘆了口氣，她的心終於不再緊張，因為她已知道該如何面對。

只聽楚雨塵輕聲道：“你想說什麼？”

素懷真凝視著楚雨塵一張絕美白皙的面容，她的每一根髮絲都能令素懷真魂牽夢縈。

長久的沉默後，素懷真輕聲嘆息著，終於也轉過臉去，看向那庭院裡的細雨和梧桐。

素懷真嘆息著道：“楚老師還在為李慕雲的傷勢而擔憂？”

楚雨塵道：“他是我的學生，我不能眼看著他傷重而袖手不顧。”

素懷真輕聲問道：“難道就只是因為他是你的學生嗎？”

楚雨塵眼中現出一抹悲傷的神情，她緊緊的凝視著雨中的梧桐，一隻手已在用力的抓住自已的裙角。

她並沒有回答素懷真，因為她也無法回答她自已，李慕雲畢竟是她的學生，雖然她只不過是受聘來崇山書院任教，既不是學院的正式講書，也不是李慕雲的師父，但李慕雲既然已經叫了她作老師，那他就是楚雨塵的學生，不管她自已內心承不承認。

素懷真輕聲笑了起來，笑得很悽慘，很心痛，他笑著道：“其實我又何必要問你呢？因為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樣痛苦，可是李慕雲也是我的朋友，你為什麼不讓我也為他出一份力呢？”

楚雨塵終於轉過身來，凝視著素懷真，顫聲道：“你……你知道要怎麼樣救他?”

素懷真也轉過身來,凝視著楚雨塵,楚雨塵發現,此時素懷真的眼中已不見一絲悲傷,他的眼睛明亮,堅定,充滿了自信和勇氣.

素懷真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世上唯一能救李慕雲的人，或許就只有唐國的前任國師袁守一，而你現在之所以看起來這麼淒涼蕭索 ，也正是因為連夜冒雨尋找他的緣故，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楚雨塵沒有回答素懷真的問題，她的眼中已閃過一絲光芒，問道：“你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找得到他？”

素懷真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找得到他，但是我至少可以試一試。”

楚雨塵道：“你要用什麼方法？”

素懷真不答，他的右手緩緩抬起，只見他的手掌中，一隻閃著淡青色光芒的小蟲赫然出現，像鳥，也像蜂，他的手輕抬，那像鳥也像蜂的小蟲一震翅膀，飛入夜雨中，眨眼就不見了影蹤。

素懷真道：“它是我的本命物，我給它取名叫做蜉蝣，你說好不好聽？”

世間有蜉蝣，朝生暮死盼情濃。

素懷真畢竟也是個多情的人，可是多情人總被情傷，這也正是人類永恆的悲哀之一。

楚雨塵眼望著蜉蝣消失的地方，輕聲道：“現在我們要做什麼？”

素懷真道：“跟著它就好。”

燈影搖曳，大地又陷入一片死靜，雨聲雖然淅淅瀝瀝，可是李慕雲的眼睛似已瞎，耳朵似已聾，他既看不到滿屋的燈影，也聽不到庭院中的雨聲。

他的眼中在流著淚。

李慕雲的手指顫抖著，他想要發洩，他想打自已，可是他已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於是他咬牙，他拼命的咬，最後才發現，他也已經連咬牙都不能了。

流淚，李慕雲現在能做的，居然只有流淚。

淚如泉湧，他的眼淚已連成一線，流下臉頰，滴溼了玉枕，玉枕下面壓著的，就是那塊從通天盛會中花了他二十萬枚金幣購買下的，黑乎乎、皺巴巴，像被燒焦了的老樹皮一樣的符文拓片。

燈芯已將燃盡，秦王府裡的人除了趙妍兒之外都已經出去，可是趙妍兒呢？趙妍兒不會來，秦王府裡除了夢瑤，再也不會有另外的一個人會在黑夜中替李慕雲挑起燈芯。

很快，燈油終於慢慢的浸過了燈芯，一點亮光劇烈顫動，似在作著最後的掙扎，終於，這點亮光也被燈油所吞噬，臥房中陷入一片黑暗。

“咳咳！酸死了，又鹹又酸，這他媽的是什麼味道！”

臥房中竟然有了人聲，只聽這個聲音又蒼老又嘶啞，彷彿剛從地獄裡傳出來的一般，李慕雲猛然間聽到這個聲音，只懷疑地府的門是不是被突然開啟了，一隻惡鬼逃到了人間。

“是誰？”

李慕雲顫聲問道，他本不是個膽小的人，只不過這聲音來得太突然，也太詭異，加上現在李慕雲根本動彈不得，一股莫名的恐懼瞬間籠上了心頭。

“還會是誰，我是你老祖宗！我說你小子的血怎麼這麼酸，這麼臭！”

蒼老的聲音怒道。

“我呸！我才是你老祖宗，無知的小賊，別以為我看不見你，我知道你就躲在這床底下，我現在給你個機會，你自已乖乖的爬出來然後滾出去我就饒了你，不然看我不把你揪出來痛扁一頓。”

李慕雲的聲音顫抖著，牙齒互擊咯咯作響，他的心裡雖然害怕得要命，可是還要在嘴裡逞強。

“好好好！我這就出來，臭小子，看老祖宗我是怎麼收拾你的！”

蒼老的聲音獰笑道。

只聽嗶嗶啵啵一陣輕響，一道白光從李慕雲的玉枕下射出，映照得滿室一片亮銀，晃得李慕雲幾乎已睜不開眼。

片刻後，這道強烈的亮光逐漸淡去，李慕雲這才看清，一個白色的虛影正懸停在自已的頭頂，只見他長鬚長髮，滿臉皺紋，看來就像是一個白色幽靈，正俯身盯著李慕雲細看。

“鬼啊……！”

李慕雲大聲叫喊，可是他的聲音既不大，也不響，所以聽來反倒覺得有點可笑。

他的眼睛緊緊閉著，似乎是在等著被眼前的惡鬼一口吞下，可是如果是被一口吞下的話倒也沒什麼可怕的，李慕雲這樣想著，他實在不知道傳說中的惡鬼在殺人的時候通常是使什麼樣的手段。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恐懼，世人多是被自已嚇死的。

李慕雲並沒有被嚇死，在等了半天依然沒有動靜後，他決定睜開眼瞧瞧，然後他的眼睛就偷偷的睜開一線。

他發現那個長鬚長髮的虛影已經沒有繼續懸停在空中，而是坐在了自已的床頭，此時他的手裡正拿著壓在玉枕下的那塊符文拓片，然而這塊符文拓片已不再是那塊黑乎乎，皺巴巴，像被燒焦了的老樹皮那樣的符文拓片，而是已變成如玉石般透明，有白色光芒蘊蘊縈繞著的符文拓片。

光是看著這塊如玉石般透明，有白色光芒蘊蘊縈繞著的符文拓片，李慕雲的心在一瞬間就變得一片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