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來一根嗎哥？“他抬頭一看，是張勇亮，順口說道。看到對方愣住的表情，董明碩也感到有些詫異，然後隨意遞給他一支菸，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匆匆跟著大家離開。

留下張勇亮感到有些糊塗，“他怎麼知道我的姓？”

穿過數個重要車間，連同身邊的確良也隨之失去了形象，他甚至脫下襯衣，露出內搭的背心，揮舞著襯衣，試圖迎來一絲涼風。

五十多人整齊站在樓前，儘管有些疲倦，但仍顯得有些不安。開始念名字，然後宣佈去哪個車間工作的決定。

雖然工藝施工部門不需要從事具體工作，但車間也分等級，選擇進入噴漆車間，工資雖然較高，提供的勞保用品也更多，但那裡的氣味並不宜人。

果然，一切都沒有改變，董義華被分配到了技術處。當宣佈董義華去技術處工作時，董明碩感到無數雙眼睛盯著他，讓他感到尷尬異常。

董明碩從會議室拿起自己的行李，有些不解地跟在高主任的後面。幾乎所有的廠領導都來自總裝車間，他不禁思考，難道自己有一種“重生光環“嗎？為什麼要被分派到總裝車間？

住宿已經安排好了，董明碩感到有些疲倦。宿舍也發生了變化，原來的室友是機加工車間的一位比他早一年來的同事，而現在他的室友是與他一同報道的範強，畢業於漢南中等專科技術學校。

“董哥，您好。我叫範強，真是佩服你，居然能考上京工院那樣的學校！“

“你好，小范。考上與否不是最重要的，我們都一樣！“ 董明碩笑著回應。

“怎麼能一樣呢？你有幹部身份，轉正後薪資還要高一些。雖然我也是幹部身份，但級別低多了，實習工資都比你低。而且，我聽說現在提倡大學生擔任領導職務，你幾年後可能就會成為領導了！“

對於範強的言辭，董明碩並不想反駁，但心裡卻有些想法。

“你家是廠裡的子弟嗎？“

“我爸在模具部工作，我媽在廠醫院，我哥在衝壓車間，我姐在財務部，而我現在在總裝車間。我們全家都在這家廠工作，家裡已經住不下了，所以我住在宿舍裡！“

董明碩倒吸了口冷氣，心想雖然瞭解廠子對一些人來說就像家一樣，但這也太極端了。事實上，很多國企家庭也有類似的情況。

“你姐夫和嫂子呢？“

“我嫂子在家照顧孩子，我姐還沒有結婚。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一下？我姐可是個大美女！“

不用猜也知道，董明碩肯定會備受歡迎，如今大學生並不多見。

“呵呵，好的，我們去吃飯吧！“

晚餐問題很容易解決，他們拿著餐盆直接去食堂，幾毛錢的飯票能吃得飽飽的，只是天氣實在太熱，讓習慣了空調環境的董明碩感到不適應。他匆匆吃了幾口就出去乘涼。

他站在廠區大門旁邊的牆邊，看著路燈下的幾位老人下象棋。也許這是目前最有趣的活動，廠區內到處都有人聚集。

董明碩會下棋，或者說懂得規則，但與對面的老人比賽，他自信十步之內必見分曉。

突然，他聽到一聲“啪！”抬頭看著自己手心的血跡，想找紙擦拭一下，但最終只能在牆上擦了一下。紙巾變得多麼奢侈，隨著文明的進步，紙巾的銷量也直線上升，這再次證明精神與物質之間的正相關性。

在一個時代，甚至上廁所都需要依賴舊書本和廢煙盒來解決問題，抽紙是何物，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受不了蚊子的叮咬，董明碩朝著宿舍區走去。範強吃過晚飯就回家了，第一天上班需要向父母報告一下，以後也能夠自食其力，每月還可以向家裡交錢，成為一個有身份的人。

董明碩一個月前剛剛見到了年事已高的父母，他們已經八十多歲了，而四五十歲時的父母彷彿已經被他遺忘。

然而在孩子的眼中，父母永遠是那個樣子，彷彿永遠不會變老，但又似乎從未年輕過。

董明碩的家庭和這個時代的家庭一樣，兄弟姐妹眾多。有一個大姐、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妹妹，姐弟四人差點壓垮了父母的脊樑。

父親是一名手藝人，主職是木匠，兼職鐵匠，有時甚至還會做泥瓦匠的工作。他是一個有些文藝氣息的理工男，只是生在了農村。如果沒有改革開放，恐怕他永遠無法擺脫貧困。

用歷史的眼光來看，母親是典型的農村婦女，不怕苦不怕累，但脾氣有點大。幾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撫育四個孩子上。

突然間，董明碩產生了一個衝動的想法，他想回家看看。

雖然他剛拿到畢業證書和檔案，一路從京城趕回來，卻沒有時間回家看望父母。剛剛工作的時候請假是不可行的，不是不被允許，而是領導認為這顯示了不懂大局，不適合承擔重任。

一個印象的形成通常只需要一瞬間，要改變這個印象，可能需要好幾年的時間。

回到宿舍，範強還沒有回來。董明碩開啟燈，拿出一個小箱子，裡面裝著他的一些個人物品，幾本書和筆記本，還有一個相簿。

相簿裡有五寸的畢業照、三寸的黑白照，還有一寸的證件照。這是董明碩的大學同學留下的紀念冊。在如今的時代，畢業往往意味著永遠不再見面。

董明碩拿出另一本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面已經有了幾個字，是他反覆書寫的一些問題，被他稱為“靈魂三問”。

翻到第二頁，依然是空白，董明碩想寫一些關於未來的想法，他有什麼條件去做什麼，但不管想了多少次，他都無法寫下一個字。

他嘆了口氣，然後合上筆記本。似乎只有原來的老路是最好走的，否則只憑兜裡的幾十塊錢去做一些影響深遠的事情，領導們可能不會相信，恐怕只會覺得他是個傻子。

次日清晨，嘹亮的聲音響徹整個宿舍區。

“嘿，我們工人有力量，每天工作都很忙，嘿，每天工作都很忙，蓋起了高樓大廈，修好了鐵路和煤礦，改變了整個世界，變得與以前不同，哎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