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董義華，那位穿著的確良的年輕人，是人群中為數不多的大專生之一。他一進廠就被分配到技術處，甚至連車間實習都省略了。當董明碩離開時，董義華已經成為銷售處的負責人。後來董明碩才得知，董義華的父母在廠裡有很高的地位。

王紀看起來年事已高，隨同他下來的還有幾位中層領導，個個腰圓肚肥。那時還沒有流行瘦身的時代，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被戲稱為“富貴病”。

領導的講話總是富有深意，而聽眾們聽後都如醍醐灌頂，頻頻點頭，否則領導也無法營造出那種氛圍。

董明碩是個出色的聽眾，他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偶爾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後突然恍然大悟，讓廠領導們誤以為自己的水平極高。於是，領導們更加激情四溢地發言，幾乎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差點話匣子都開啟了，如果不是看到一個瘦弱的女孩出現中暑的症狀，可能還會繼續下去。

自從三年前一篇報道出現後，一個貧困的老農傾家蕩產，借遍親友資源，最終購得一輛拖拉機，成為萬元戶之後，追逐致富夢想的熱潮席捲而來。

雖然拖拉機是大件物品，購置不容易，但由於漢南省人口眾多，近億的人口，而生產拖拉機的廠家只有三家，因此漢南機械廠抓住了這個歷史機遇，站在了風口上，生意興隆。他們加大了生產力，一年內漢南機械廠的產量也只能達到三四千臺，相對於市場的需求巨大缺口，這幾十名大中專生以及董明碩都被視為未來的後備幹部。

在二樓的大會議室裡，廠領導和中層領導們正在討論分配問題。中專生通常會分配到車間工作，本科生則會進入科室，也就是技術處。至於大專生，取決於具體情況，但無論去哪裡，都是以幹部身份前往。

“這位董義華同志，畢業於咱們省工學院，是一名大專生，同時也是學生檔案員。他學業出色，政治覺悟堅定。我建議董義華同志進入技術處！“

剛剛完成對中專生的分配後，終於有人在關鍵時刻發表了意見，那人就是勞資處的楊玟民，是王紀的第三號得力助手。

儘管他們都是擔任幹部職務，但科室和車間之間存在巨大的區別。科室工作更容易接觸領導，只要不是傻子都會選擇進入科室。

“這不太符合規定，我們技術處今年只有一個名額，而董明碩畢業於華陽理工學院，是本科生，更適合這個職位！“

從事技術工作的人似乎永遠無法理解領導的想法，所以他們往往會堅持自己的意見。當然，如果排除了他對董明碩處分的瞭解，也許他真的只是個純粹的理工男。

“麻處長，我記得您也是畢業於理工學院的，對吧？“ 楊玟民提醒道。

“是的，沒錯，那個時候我們學校叫理工學院，現在改名為理工大學了！“

剛剛支援董明碩的麻處長臉色微紅，有些惱怒地說道。誇讚自己的校友是高材生，結果被立刻揭穿，這令他感到有些尷尬，他難道不也是高材生嗎？

“麻處長，您可能不太瞭解……“ 楊玟民剛要解釋，卻看到王正榮書記一揮手，制止了他。

如果董明碩在場，他定然會知道楊玟民想說什麼。在前世，他也曾為自己的處分感到困惑，不明白為什麼全廠都知道了。儘管好事難以保守，但他的處分早已過去，不需要再公之於眾。只有幾位負責檔案的廠領導和勞資處的人知道，其他人不太可能這麼快就會得知。

很顯然，楊玟民失漏了一些資訊。

對於剛剛的表現，王默東非常滿意，本來還打算好好培養這位年輕人，但誰知道事情會變得如此複雜。

董義華是他老朋友的兒子，這個安排早已確定，這也是他在得知董明碩的檔案後，決定將他調過來的原因。現在，他感到有些對不住董明碩了。

“老麻，待會我會向你詳細解釋情況，還是讓董義華進入你們科室吧，至於董明碩，讓他去總裝車間吧！“ 王默東最終作出了決定。

董明碩暫時不知道二樓會議室的情況，他現在正跟隨著其他人參觀車間。一走進二車間的大門，儘管已經離開了二十多年，但熟悉的感覺仍然撲面而來。

這是他曾在其中度過五年時光的機加工車間，除了總裝車間，這是最好的工作地點。儘管機器的噪音很大，但聽慣了後，卻有一種令人愉悅的感覺。有些老工匠甚至能憑藉聲音聽出哪臺機器出了問題，哪個刀具需要磨損。

剛進廠的時候，有一位老師傅在教徒弟的時候，閉著眼睛就發現了徒弟的錯誤，指出刀具的進給量多了十絲。雖然從現代加工精度的角度來看，這個差距已經微乎其微。

當然，無法與後來的新世紀相比。董明碩曾經獨自參加進出口博覽會，看到別人的機床能夠達到微米級的公差，當然，這與光刻機無法相提並論，兩者不可比擬。

人還是那些人，機器也沒有變化，唯一改變的只有董明碩自己。

董明碩滿面笑容，注視著低頭操作機器的工匠們。這些人都是他記憶中的熟人，有些早已經成為他記憶的一部分。

他曾想與他們一起抽菸閒聊，但他發現他們已經不再熟悉他了。面對這麼多熟悉的人，董明碩再次確認自己已經回不去了，他的妻子、女兒，他的老父母。

突然，董明碩想要抽根菸，但是發現火柴已經被汗水浸溼，怎麼也點不著。夏天，為了防止火柴和香菸被汗水浸溼，他們通常會把它們放在上衣口袋裡，但他的上衣沒有口袋。

正在焦急之際，一火柴點燃，董明碩將它送到面前的菸蒂上，下意識地用手擋住風，然後點燃了一根配有濾嘴的紅盒大雞牌香菸，售價七毛五一盒，價格相對較高。

除非發生意外，董明碩的實習工資為六十二塊六，外加一些勞保用品，如肥皂、毛巾、洗衣膏等。轉正後，他的工資將達到一百一十四塊七。在這個二分廠裡，他是工資較高的人之一，但地位卻是最低的，任何人都可以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