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並沒有開空調,但溫度卻並不如外面那般燥熱,反而透著一股陰冷的寒意。
伏夜看著宋知棠一張一合的嘴巴,一時間並沒有搭腔。
宋知棠說這話時也不住地觀察著少年的表情,對方仍然是那副不冷不熱的神態。
她突然就有些拿不準,少年面板透著久未見光般的病態蒼白,她那一巴掌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儘管比起少年適才桎梏她的力道無異於撓癢癢,但少年側臉上也浮現出了隱約的指印,不難看出那是一個被掌摑過的痕跡,這令她開始後知後覺擔憂起自己的處境來。
少年從書桌瞬移到大門口的詭異能力她還沒忘記,說不定對方一個氣頭上,別說把自己眼睛摘了,也許小命都不保。
見眼前的少女說完就難掩忐忑的神情,伏夜視線掃過對方下巴上被自己掐出的紅痕,搖了搖頭:“抱歉,這個不行。”
淡淡的語氣令宋知棠愣怔了瞬。
“為…為什麼?”
伏夜喉結微動,那股幽香還殘留在自己唇齒間,宋知棠眼角還掛著淚珠,那淚珠也是甜的。
捲過少女甘甜的津液,五臟六腑的殺伐燥氣都能得到很好的安撫,白天似乎變得不那麼難熬起來。
他語氣坦誠:“因為很舒服。”
言簡意賅的解釋無比粗暴,以為他在講什麼顏色廢料,宋知棠茫然地瞪大了眼睛,臉上卻掛起羞憤的紅暈。
這、這、這……
青天白日裡,這簡直是胡言亂語。
她咬著下唇,擦了擦淚珠小聲指責道:“這是不對的。”
見少女一副接受不了的模樣,伏夜反倒不解起來。
往常被送到這棟樓的護工無一不涕泗橫流地求自己不要傷害對方,換到少女身上,自己不僅讓少女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地盤,甚至還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不過攝取一點無傷大雅的東西,少女反應卻大得出奇。
他歪了歪腦袋問了句為什麼。
宋知棠狐疑地看向少年,對方精緻的那張臉上還是掛著瘮人的凜冽,但不難看出是真的不理解這為什麼不對。
她突然就有些失語,只當是對方在醫院裡住久了對這些事情沒有一個道德上的正確認知,於是結結巴巴解釋著:“這種事情…只能互相喜歡的人做…”
單方面的強迫,那就是耍流氓了。
更何況,對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男孩子。
喜歡?
伏夜微微皺起眉,像是在認真思考少女的話,沉吟了兩秒他黑黝黝的瞳仁定定盯著對方的眼睛。
“我喜歡你。”
沒想到少年沉默了一番後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宋知棠驚訝得嘴唇微張。
伏夜語氣並不像在開玩笑,說完還不忘自我肯定般點了點頭。
這比對方一本正經說舒服還要荒唐,宋知棠耳尖紅紅,嘀咕著我們又不認識,你怎麼就喜歡了。
少年把她的話聽了去,低聲說道:“你嚐起來很香,也很甜,我很喜歡。”
這是在解釋為什麼喜歡了。
宋知棠呆呆地聽著他又加了這麼一句,只覺得裹著自己的被子突然就變成了一層薄薄的面衣,而自己就是一道香噴噴的餡料,還是又甜又香的那種。
她鼓起臉頰,語氣弱弱地反駁:“你那個…根本就不是喜歡。”
不覺得自己那不是喜歡,伏夜還是好脾氣地應和般問道:“那什麼是喜歡?”
沒想到兩個人竟然在床上認真的討論起什麼是喜歡,這畫面放在副本里比恐怖故事還要恐怖。
見少年問起,宋知棠思索著,細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喜歡就是看到對方開心自己也會開心,看到對方難過自己也會難過,會忍不住關心對方的舉動,會剋制不住的想要保護和幫助對方,重要的是,會想和對方在一起。”
“在一起?”
宋知棠邊說邊抬起手背貼著自己有些發燙的臉頰:“就是…唔…談戀愛什麼的吧。”
見鬼了,她一個感情經歷為零的人竟然在這裡和別人講解什麼是喜歡,尤其講解的物件還是異世界副本里的一個危險的NPC。
這說出去估計其他玩家都會覺得她神智不正常,說不定還會覺得自己在這個精神病院裡被同化了。
伏夜聽得認真。
他從有意識起就一直呆在這個療養院裡,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那些人在他眼裡都沒有區別,噁心的皮肉、骯髒的血液、貪婪的內心……
只有殺戮,會讓他感到舒心,尤其是看著自己精心培養出的寵物進行貓抓老鼠一般的遊戲,這是他空寂歲月裡唯一的消遣方式。
喜歡,是一個陌生的詞。
至少從少女描述的那一層意思來看。
他修長的指節在蜷縮起的膝蓋間輕點,鼻尖輕嗅,空氣裡都是少女身上散發出的香氣。
宋知棠說完就有些不自在地抿唇,這一抿就不小心牽動了紅腫的皮肉,她眼尾被這一突然的疼痛刺激得愈發豔麗,只能鬆開又保持著放鬆的姿勢。
伏夜注意到,眼神微滯。
二人就這樣面對面靜默了幾分鐘,期間沒有人再說話。
不清楚少年是何想法,宋知棠只覺得彼一放鬆,疲倦很快蜂擁上頭,又漸漸席捲漫延至全身,眼皮一上一下地變得沉重起來。
伏夜維持著坐著的姿勢沉默了許久,直到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腦袋一歪靠著軟墊睡了過去,他才堪堪回神。
少女睡著的時候格外恬靜,那雙靈動清澈的眸子閉上後,少了幾分誘態,只是紅腫的唇和眼睛看起來實在可憐。
指節微動,一股泛著紅光的黑霧慢悠悠漂浮到少女面前,短暫的遊弋後,幽幽散去。
少女的臉已然恢復白皙。
他定定看了會兒,就起身又回到了書桌前。
先前被翻開的書已經因為慣性合上,黑色的封皮上只有一串複雜的符號,可以看出並不屬於現實世界任何一種文字。
他扭頭看向到頂的書架,上面琳琅滿目地塞滿了各式各類的書籍,但無一例外的都是純色封皮,任意抽出一本來,也都是符號字型。
這裡面,沒有一本書,涉及喜歡。
他又望向被帷幔四面包裹的床,破天荒地發起呆來。
少女絮絮叨叨解釋著什麼是喜歡時的神態在他腦海裡不住的晃動著。
互相喜歡……
宋知棠是被一陣飯菜香味勾醒的。
前一天晚上並沒有睡好,今天又雜七雜八地折騰了半晌,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睜開眼睛時,屋外的天色已經變得昏暗,而屋內已經點起了燈。
外面已經是傍晚了。
伏夜察覺到少女已經醒過來,便直接將晚飯放置在中午的床邊餐桌上,神色很明顯,示意少女可以吃了。
宋知棠起身,試探地望了眼,是咖哩飯。
沒想到對方竟然還會做這個,她有些意外,小心翼翼挪到床邊嚐了一口,眼神微亮,味道竟然出奇的不錯。
伏夜等少女小口小口吃得差不多了,突然說道:“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你就呆在這裡,不要亂跑。”
出去?
宋知棠疑惑地朝對方望去。
少年不是病人嗎?還能自由出入?
只說了這麼一句,伏夜便拿起碗筷又向著島臺的方向走去,宋知棠出神的間隙看到直播間彈幕不停說著少年有些賢夫良父的氣質。
反應過來自己到四號樓這大半天,似乎除了吃和睡,其他事情都是少年在做。
被一打岔,她在心裡默默反駁彈幕上不停刷著金屋藏嬌妻的言論,紅著臉挪步到島臺邊,看著少年骨感修長的手指就著水流細細揉搓著碗碟。
她才不是…被養著的…嬌妻呢…
其實少年不用那種冷冰冰的嚇人眼神看著自己做那種事情的時候,挺像一個溫柔的正常人的。
這一副安安靜靜做事的模樣倒中和了不少他身上冷冽的瘮人氣息。
看到少女一動不動呆在自己旁邊,少年只覺得對方有點像一隻被豢養的小貓,有些莫名的可愛,將洗乾淨的碗筷放到消毒櫃,他扭過頭打量了番。
被他突然轉過來的目光嚇到,宋知棠不自然地往後縮了縮,還不忘伸手扯了扯裙子下襬。
看著對方躲閃著,腳趾都蜷縮起來的模樣,伏夜腦海裡突然就勾勒出一幅畫面。
他擦乾了手上的水漬,突然徑直走向那個單獨隔離出來的浴室。
前後不過幾秒,宋知棠只看到他空著手進去,出來時手心多了一個粉藍色的盒子。
少年沒說話,只是將手裡的盒子塞到宋知棠懷裡:“睡衣。”
睡…睡衣?
宋知棠一頭霧水的看向懷裡厚實的紙盒,封面上還有精美的花紋,頂著少年似乎鼓勵的目光,她遲疑地開啟了盒子。
裡面肉眼可見裝著一條設計繁複的粉藍色裙子,層疊的邊擺有些厚實,宋知棠取出這件裙子,掂在手裡還有些分量。
少年一隻手在盒子下方抬著,表情有些滿意。
宋知棠取出裙子才發現,裙子下面也就是盒子底部,還有一個正中央裝著鈴鐺的帶子和兩個白色的耳朵形狀的毛茸茸夾子。
她懵然地看著,裙子除了蓬起來的層疊邊擺外,還有精美的蝴蝶結,特別是後背,有一個巨大的蝴蝶結別在腰間的位置。
這裙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可以當作睡衣的樣子,反而很像……
她面紅耳赤,實在不理解少年的喜好。
伏夜見她一味地盯著衣服發呆,低聲道:“你可以現在就換。”
語氣期待,似乎很想看看少女穿上的樣子。
宋知棠捏著厚實的布料,看了眼自己身上暗紅色的吊帶裙,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不對,”伏夜搖搖頭,將盒子放在一旁乾淨空蕩的島臺上,“你得要先洗澡。”
睡衣應該在洗漱後穿才對。
他自言自語地說了這麼一句後就不由分說地拉著少女走向浴室,宋知棠站在放好水的浴缸前時還有些茫然。
“你要自己洗嗎?”伏夜微微垂下眸子,視線撇過泛著熱氣的浴缸又看向呆滯的宋知棠。
對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伏夜挑眉:“想我幫你?”
宋知棠:……
宋知棠當然自己洗。
等到洗完,宋知棠發現自己換下來放在一旁的那條紅色裙子竟然詭異的不翼而飛,浴室裡始終只有自己一個人,她四處望了望,浴室很簡潔,並沒有可以藏東西的地方。
別無他法,只能換上那條擱置在洗手檯上的新裙子。
磨磨蹭蹭艱難地穿上身後,宋知棠看向鏡子裡的自己,臉紅得像是偷了晚霞。
不知道這個裙子的構造是如何設計的,層疊的裙襬竟然神奇地蓬了起來,像綻放的花苞,柔軟的布料同樣有墊子,反倒省去了貼身衣物的更換。
雖然款式很誇張,但比起那條暗紅色的吊帶裙,這條裙子的長度則友好了許多。
她扭捏著出了浴室。
伏夜背對著她站在窗戶前,聽到聲音轉過身。
如他想象的那般,裙子版型也很貼合少女的腰線,上半身很好地勾勒出少女姣好地身形,被裙子裡材料特殊的軟骨撐起來的下襬則襯得少女那雙腿愈發細直。
他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卻又在看到少女披散在腦後的黑髮時微滯。
還差了一點東西。
他將盒子裡的鈴鐺頸帶和耳朵拿了出來,走到看起來有些緊張的少女身前,無比輕柔地將這兩樣東西分別戴在了少女修長的脖頸間和發頂。
退開步子,少女正瞪著那雙精緻的大眼睛一錯不錯盯著自己。
眼底閃過驚豔,伏夜突然覺得手有點癢。
少女現在這副摸樣,真的很像一隻自己養的小貓了,那雙迷濛的勾人眸子似乎寫著“求摸摸”。
是很特別的寵物,伏夜想著,心底竟然流淌著一股莫名的滿足和喜悅。
不只是伏夜感到驚豔,彈幕早在宋知棠從浴室出來後便發起了瘋。
【女…女僕貓貓棠棠?】
【擦了,我為我的無知道歉,而你,這位白襯衫少年,你才是真正的神】
【我宣佈,能秒了老婆的只有穿著女僕裝的老婆】
【對不起,先立為敬】
【這聲大哥我先叫了,早在這小子拿出那條絕對領域裙時我就意識到他的不對勁】
【有時候真的恨透了這小小的螢幕,老婆只能看不能摸有什麼意思啊啊啊啊】
【這小子就光看著?嗚嗚真的不敢想老婆要是在我面前,會經歷什麼】
宋知棠被他的動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靜靜站在原地。
注意到彈幕上的昏話,她又幹乾巴巴眼神飛閃,左看右看就是沒一個實點。
什麼啊…
她不斷安慰自己,這是睡衣,自己沒有換洗衣服了…
外面的天色很快又暗了一個度,伏夜扭頭看了眼,收回了心底的那些小心思,細細又囑咐了宋知棠一遍不要亂跑,便利索地出了門。
見銀色的大門被開啟又合上,屋內適一安靜下來,宋知棠恢復了幾分神智。
少年走了。
自己現在,是不是可以做點什麼?
“別急,先等等。”
就在她思考的間隙,一道熟悉的低沉男聲突然在腦海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