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像是從某個手術檯上剛出來,耳畔掛著綠色的醫用口罩,走近了還能看到對方額角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宋知棠對他印象算不上太好,不是覺得他怎麼樣,而是每每和對方對視都有一種發怵的感覺。
“林院長,人帶到了。”餘然頷首。
院長姓林嗎?
暗暗記下這一資訊,宋知棠無措地捏著衣襬,面前的中年男人點頭,也只是打量了她一眼便轉身示意她跟上,步伐帶著幾分急匆匆的意味。
宋知棠連忙踏開步子跟在男人身後,邊走邊扭頭看向站在原地的餘然,餘然見她看過來,遲疑著擺了擺手。
轉回腦袋,宋知棠抿了抿唇,她看到了,餘然的臉上,始終掛著毫不掩飾的愁容和憐憫。
這個四號樓裡,究竟是什麼呢?
地下室的這個通道非常寬,也很長,頂上每隔一兩米都有一盞很樸素的環形白燈,燈光並不算明亮,但足以照亮二人腳踩的路。
她腦子裡亂七八糟思索著,滿腹疑惑,但顯然面前帶路的院長並沒有給她解惑的意圖,反而在宋知棠腳步慢下來時不耐煩地催促著。
走了約莫有幾分鐘,二人來到一扇巨大的銀色的門前。
門的右手邊有一個輸入密碼的螢幕,男人擋在前面,迅速地摁了幾個數字,面前這扇門就咔嚓一聲朝著兩邊平移開啟。
宋知棠朝裡面望去,門後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方形空間,而正對著過去又是一扇銀色的門。
“進來吧。”
林院長語氣淡淡地說了聲,就又走到裡面的那扇門前。
那扇門的右手邊也有一個螢幕,只是比第一道門的小了很多,宋知棠看見他從白大褂的口袋裡取出了一張淺藍色的卡片,朝著螢幕上貼了兩秒,面前的門就如同第一扇門那般朝兩邊開啟。
裡面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方形空間,只是再沒有其它的門了,反而像是電梯的梯廂。
“進去吧。”
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宋知棠走進第二道門後的空間。
宋知棠捏著衣襬,心跳如擂,她看了眼那個空蕩蕩的小空間,僵硬地朝裡面邁開步子,邊走還邊側過腦袋看向一旁的院長。
對方神色平靜,也可以說是面無表情,等宋知棠整個人站到了小空間的中央,他又抬手將卡貼在了小小的識別螢幕上,輕微的滴的一聲過後,面前的門緩緩關閉。
事實上,這個小空間確實是電梯,就在門合上的同時,梯廂晃了瞬,然後就開始緩緩往上移動。
宋知棠沒有做好準備,被晃得一個趔趄,沒站穩朝後坐到了地上。
倒下去的瞬間,她透過快要合攏的電梯門看到了林院長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
這下,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電梯內四壁都是光滑的銀色,連地板都是銀色的,除了頂上的白色燈光外,沒有其他任何可以提供資訊的東西,她不知道電梯要上移到哪裡,只能忍著尾椎骨傳來的疼痛紅著眼睛從地上爬起來。
扶著背後的電梯壁,膝蓋側邊昨晚磕碰到的地方也傳來了隱隱約約的痛意,霧氣上浮,纖長的睫毛幾乎是一瞬間就被淚水打溼糾纏到一起,嫵媚上挑的眼尾透露出可憐兮兮的意味,像是某種小動物。
手腕上的鐲子還不斷地傳來溫熱,但宋知棠總覺得隨著電梯上移,周邊的溫度變得越來越冷了。
她抽抽嗒嗒地吸了吸鼻子,剛想問0001能不能買一點什麼道具,電梯驟然停止移動,電梯門也毫無徵兆地朝著兩邊開啟。
她哭得鼻頭通紅,朝大開的門外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高大身影正斜斜倚靠在門外的正對的牆邊。
那人劉海雜亂且長,包裹住大半張臉的口罩上方還有一個黑框眼鏡,黝黑的瞳孔透過髮絲直直朝她的方向望過來,幾乎看不清臉。
這是…醫生?
宋知棠抬起溼漉漉的眸子,睫毛微顫,豆大的淚珠就這樣順著靡豔溼紅的眼尾潸然滑落下去。
“你就是四號樓新來的護工?”男人挑眉,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一眼看過去脆弱可憐的漂亮女孩兒,視線觸及對方潮溼的小臉兒時愣了瞬。
沒等宋知棠開口男人就先一步挑開了話頭,宋知棠呆呆愣愣的地盯著對方看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
她點了點頭,黏糊糊應了聲:“應該…是吧。”
少女軟軟的聲線還帶著沒有消化完全的哭腔,男人歪了歪腦袋:“你在撒嬌嗎?”
什麼?
宋知棠遲疑著踏出電梯,沒想到男人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她臉頰泛起熱氣,疑惑地啊了一聲。
【笑死,我第一次聽老婆說話也覺得老婆好像故意撒嬌】
【我也,我還以為老婆是在釣我,事實證明,老婆不說話我就已經把鉤咽嘴裡了】
【老婆嬌一點怎麼了嘛,我就喜歡老婆嬌裡嬌氣說話的樣子,饞死我了】
【話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四號樓裡面長啥樣欸】
【看起來就普普通通一層樓額】
【我覺得不普通…看起來陰森森的】
男人輕笑了一聲,嘟囔了句你倒是挺會的,便讓宋知棠跟著他走。
就這樣,宋知棠一頭霧水地跟在男人身後,朝著右側走廊走去。
儘管心裡很害怕,但好在面前有一個活人陪著自己,宋知棠抬手擦著眼淚的時候還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如彈幕所言,看起來就是很普通的走廊,只是頭頂的燈光很暗沉,有幾盞像是壞掉了,還隱約泛著紅色。
男人一言不發地帶著路,二人穿過走廊又左拐右拐,再經過幾個轉角後,視野才變得開闊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扇大開的門,透過門望過去,是一個空間巨大的房間。
就像是一整層樓那般,沒有隔斷,只有兩排圓柱狀的柱子有序地豎立在其間,裡面傢俱齊全,就像是一個一體式的家。
進門是玄關,然後是沙發,廚房、餐桌、書架各佔據一個區域,靠近牆角那邊有一張大床,除了進門後的右手邊似乎隔離出來了一個小房間看起來像是浴室外,整個空間所有物件和擺設都一覽無遺。
而左側,則是幾扇間隔水平排列的方形窗戶,窗戶都是光禿禿的一整塊玻璃,沒有窗簾,屋內也沒有開燈,因為是陰天的緣故,從窗戶透進來的光線並不算太明亮。
房間裡並不是空空蕩蕩只有傢俱,宋知棠也沒有天真的認為這個房間是給自己準備的,因為在宋知棠一眼望過去的書架旁的書桌前,正坐著一個埋頭寫字的少年,但由於被摞高的一疊書擋住了絕大部分光景,只看得見對方黑黝黝的發頂。
就在快速地打量完房間後,宋知棠環顧四周,才發現剛才給她帶路的那個男人竟然消失不見了。
她轉頭朝來時的方向望去,幽深的走廊不知道什麼時候燈光已經盡數熄滅,黑漆漆一片泛著涼意,來的時候…是這樣的嗎?
宋知棠記得自己是跟著男人踏過一個轉角才看到大門的,但此刻大門外除了一水的黑,沒有其他特徵,看久了她只覺得心底毛毛的,又連忙轉回了腦袋。
“你在看什麼?”
剛轉過腦袋,就看到剛才還在不遠處的書桌上寫寫畫畫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離她不遠的正對面,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還帶著溼氣的臉。
宋知棠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都沒聽到少年起身後挪動位置的腳步聲。
二人面對面站著,少年無疑有著一張極為好看的皮囊,眼睛很大,乍一眼看過去有一種單純的無辜感,鼻樑高挺,唇薄而精緻,泛著健康的粉,但蒼白的面板看起來卻像是許久未曬過陽光,濃密而蓬鬆的黑髮有點卷,細看下好像還泛著隱隱約約的暗紅色,他身上穿著白色的襯衫,是很正常的裝束。
雖然少年看起來一副無害的模樣,甚至說過於帥氣到有些漂亮,但宋知棠看著他偌大的眼珠一動不動盯著自己,整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比起宋知棠的不自然,少年倒是很平靜,他掃過少女溼紅的眼眶,掠過她眼底害怕的情緒,恍若未察一般歪著腦袋:“為什麼不回答我?”
“我……”宋知棠完全說不出話來,少年整個人都泛著危險的氣息,這種氣息將她死死釘在原地,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直地竄上心口,然後遊動到四肢百骸。
又是那種感覺,那種被盯著,渾身都開始發麻甚至泛痛的感覺。
昨天四號樓的視線,是他嗎?
除了撲簌簌掉眼淚,宋知棠根本做不出其他的反應。
少年就這樣站在不遠處靜靜盯著她,少女紅著一雙小兔子眼睛泣涕漣漣的模樣讓他微眯起眸子,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就這樣沉默著等待了近乎幾分鐘,他又開口道:“過來。”
兩個字剛說出口,宋知棠就覺得身上那股發麻的僵硬感突然就消失不見,換過來的,是漸漸回暖的溫度。
頂著少年如影隨形的視線,宋知棠心知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衣襬已經被她揪得有些發皺,她挪動著步子,慢吞吞走到離少年一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走近才發現,少年幾乎比她高了快一個腦袋。
少年勾起唇,往前踏了一步,宋知棠只聽到身後傳來砰地一聲關門上鎖的聲音,條件反射地想扭過頭去看卻被少年攬進了懷裡——以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道。
整張臉都被迫埋進了少年的肩頭,宋知棠就這樣被遮擋住絕大部分視線,少年身上有一股不知名的清香,還夾雜著衣櫃裡陳年的木屑味道。
“唔……”
宋知棠驚呼,少年竟然彎腰一把攬住她的腿彎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正要說點什麼,卻發現不過是眨眼間,少年便抱著她來到了那張角落的床邊,輕輕將她放了上去。
這太詭異了,根本不是人能夠辦得到的事情。
少年和自己剛才站著的位置,距離這張床少說有七八米,怎麼可能在不到一兩秒就瞬移到這個地方,震驚讓她腦子變得一片懵然。
甚至在少年放下床四周的亞麻色床幔,半坐著挪到她的上方都還沒反應過來當下的情況。
少年沒有多餘的表情,黝黑的瞳仁閃過暗紅色的光芒,他伸手將少女有些雜亂的碎髮勾到耳後,低下腦袋無比熟稔地在少女唇間輕輕嗅聞著。
一股誘人的幽香猛然躥進鼻尖,令他眸色都沉了幾分。
宋知棠這才後知後覺二人此時姿勢的不對勁,她下意識伸手抵住少年的肩膀。
這一反抗性的動作讓少年眼神微滯,他微微垂眸看了眼少女纖細的手腕和貼在自己肩膀上的一雙小手,一股刺痛的感覺直直席上宋知棠的手背,她蜷縮回手,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順著眼尾滑落,然後隱入鬢髮間。
只是這麼一會兒少女的眼睛就快要腫成核桃。
“別哭,”少年眼珠微轉,湊近宋知棠的耳側,語氣平靜卻讓人心底發毛,“再哭,就把你眼睛摘掉。”
被這麼一威脅宋知棠心臟驟停,接著又猛烈跳動起來,她咬著下唇抽泣著,淚失禁體質讓她根本控制不住。
少年抬起臉,停在宋知棠的正上方打量著,他伸出大拇指輕輕拂過少女眼尾,捻起剛浸出來的一股淚水,卻感受到少女因為他的動作身體狠狠顫了瞬,緊接著就看到少女閉緊了眼睛,被打溼的睫毛纏結成一綹一綹,失了平日裡的活力。
他喉結微動,知道少女這是在害怕他說的要摘掉她眼睛的話。
只是恐嚇而已,少女膽子比貓還小,他用另一隻手掐住少女的下巴,輕聲說道:“張嘴。”
只看臉,宋知棠整個人都像是被剛從水裡打撈出來似的,白嫩的臉蛋被淚水糊得亂七八糟,少年卻像是沒看到一般,只把視線停留在她飽滿的唇珠間。
張嘴…做什麼?
見宋知棠只一味的又哭又抖,少年掐著她下巴的力道驟然加重,她吃痛地叫了聲,就這樣張開了水光淋漓的唇。
“不許閉,”見宋知棠又要合上嘴,少年輕哼了一聲,命令道,“把舌頭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