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棠這一覺睡得其實並不算很安穩,陌生又危險的環境,尤其房間裡還有其他人存在,斷斷續續的半夢半醒,等她睜開眼睛,天色已經大亮。
但時間還很早,才剛過七點。
她醒來時靳斯樹二人剛從門外進來。
看到少女已經起身坐在了床邊,那雙精緻如珀的眸子還帶著沒反應過來的茫然呆呆朝著二人的方向,靳斯樹連忙走近解釋道:“我們剛才出去看了看,外面已經安全了。”
隨著電力恢復正常,四樓的寒潮漸漸褪去,窗外的天卻陰沉沉的,看起來像是要下雨。
宋知棠伸手揉了揉眼睛,因為沒睡好眼皮還有些沉,她噢了一聲,穿好鞋子才想起來問道:“那佘衍呢?他不是…變成獅子了嗎?”
“別擔心,”簡屹也走了過來,“我們出去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回病房了,而且…人也恢復了正常。”
看著宋知棠又要開口,靳斯樹卻像是預判好了一般:“病房也是鎖好的狀態。”
這樣嗎?
宋知棠點頭,站起身才發現面前的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了個完全,兩雙直勾勾的眸子看起來極具壓迫感,她臉頰微紅,說了句先去洗漱便逃似的去了衛生間。
洗漱完後整個人都清醒了幾分,宋知棠小心翼翼摸了摸昨晚腿上撞到的地方,有一股悶痛的感覺,但好在並不影響日常行動。
又回到房間內,靳斯樹二人還在,只是手裡拿著兩本從宋知棠桌面上抽出來的檔案。
目光停留在少女瓷白的臉上片刻,靳斯樹說道:“昨晚都沒來得及正式自我介紹,我叫靳斯樹,以前是一名心理學老師。”
“我是簡屹,以前是…額,算是遊戲主播吧。”
沒了門外的限制,幾人交流起來明顯放鬆了許多,宋知棠語氣軟軟地報備了自己的名字後,就把目光放在了靳斯樹手裡的檔案上。
觀察著少女一舉一動的靳斯樹很快就捕捉到少女的視線,他揚了揚手裡的檔案,才想起來說正事:“昨晚說,可以分享我們發現的資訊給你,現在距離病人早餐還有近一個小時,我們正好可以討論一下。”
說著他扭頭,簡屹對上他的眼神,轉身去關了門。
就這樣,三人莫名其妙地就組成了一個小隊伍。
而宋知棠被靳斯樹喊著坐到了桌前的凳子上,等她坐下他們就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了倆小凳子一左一右坐下,三人呈三角形團坐著。
“昨天傍晚,我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靳斯樹捏著檔案,娓娓道來,“病人每日服用的藥物裡,都有著過量的鹽酸氟西汀。”
“鹽酸氟西汀?”宋知棠對藥理一竅不通,連複述這個名字都有些磕磕絆絆。
“是的,在醫學領域,這種藥物一般是用來治療精神類疾病的常規藥物,常見的比如抑鬱症,但因為病人體質不同,也會呈現不一樣的副作用,比如精神紊亂、嗜睡或者狂躁症,2-B區域的所有病人服用的藥物裡,這種藥不僅過量,每個人服用的數量還有一定區別。”
這個宋知棠知道,早在第一次記錄病人服藥日常時,她就發現了給病人的藥格子裡,藥物的數量是不同的。
“一開始,我和簡屹猜測是不是療養院故意給病人服用過量藥物,以此折磨病人或者盈利,但是昨晚…”
靳斯樹說到這裡就停頓了下來,宋知棠歪了歪腦袋,清澈的眸子有好奇和探究,似乎是在等靳斯樹繼續說下去。
靳斯樹對上她的視線,輕咳了一聲,繼續說道:“但是昨晚,病人的情況,也實在不像是這藥造成的,我們翻完了你桌面上的檔案,發現以前13號房到16號房的病人都在經歷過兩次康復治療後,消失了。”
消失了?
宋知棠看了眼資料夾,腦袋瓜飛速轉動,她也翻過這些檔案,只是記錄了病人的基本資訊和日常,靳斯樹是怎麼判斷出這幾個人消失了的啊?
而且,病人資訊裡,並沒有13號病房到16號病房的資料。
宋知棠實在好懂,疑惑都寫在了臉上,看上去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動物,連抿嘴唇的小動作都過於有些可愛了,他喉結微動,正想解釋,簡屹卻接過了話。
“本來病人個人資訊裡,沒有13號房到16號房病人的資料,但是我們發現在病人日常活動記錄裡,有一部分這幾個房間病人的活動記錄,這四個病人,都參與過康復治療,其實不止是他們四個,這層樓,除了那兩個新來的玩家病人,都進行過康復治療,而這四個人的記錄都截止於第二次康復治療之後。”
宋知棠聽得半知半懂,問道:“所以我們只需要搞懂,這個康復治療是什麼,就能找到療養院的秘密了嗎?”
“恐怕不是,”看到簡屹還想滔滔不絕,靳斯樹提前打斷了他,“我們進來時,瞭解到的副本介紹裡說療養院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病人和工作人員失蹤,以及提到夜晚的陣陣怪聲,我想,療養院的秘密應該和這一切有關,比如失蹤的真相,以及怪聲。”
靳斯樹和簡屹似乎對分析副本很熟稔,宋知棠聽著二人的分析,不僅覺得有道理,還覺得有些赧然,似乎覺得自己光坐在這裡聽二人的探索成果有些過意不去,順著靳斯樹的話,她猜測道副本所說的夜晚怪聲會不會是病人變成獅子以後的叫聲。
聽著宋知棠的話,靳斯樹笑了笑,誇了一句她很聰明,又說道:“大機率就是病人發生變異後產生的叫聲。”
說完他又思考,如果二號樓這邊的B區病人發生了變異,那其他區域呢?會和昨晚佘衍身上發生的變化一致嗎?還有那充斥著整個客廳的黑霧,究竟是什麼東西?
要想知道其他區域發生了什麼,只能等早上服藥事件過後去向其他區域的玩家探探話了。
沒想到自己只是順著對方的分析往下猜想,就得到了對方的誇讚,之前一直被叫笨蛋的宋知棠只覺得臉頰微熱,有些不好意思地將目光投向自己腳尖。
三人正說著,誰知道桌上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
急促的鈴聲將宋知棠嚇了一跳,她睫毛狠狠顫了瞬,但還是轉過身子,遲疑地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語氣平和的餘然,聽到宋知棠軟軟的聲音餘然愣了瞬,她先是問了一句那倆醫生的情況,從宋知棠口中得知二人不僅沒事還在員工宿舍呆了一晚後無比驚訝地沉默了許久。
宋知棠不明所以,對方一直沒說話,正當她以為餘然已經掛電話時,對方又開口了。
等再開口時,語氣卻變得有些冷硬,她像是略過了剛才那個話題,只是讓宋知棠叫上二人一起到院長辦公室開會,就啪的一下結束通話了電話。
宋知棠慢吞吞轉身,將餘然的話轉述給了二人。
靳斯樹和簡屹對視了眼,大早上開會,估計是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
因為宋知棠和杜斐,他們倆昨晚才能倖免於落入獅口,但其他區域的玩家,就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三人就這樣下了樓,餘然也早早地在四樓轉角的鐵門口等著他們。
她情緒看起來並不好,冰冷的視線掃過走在前面的兩個男人,又轉向跟在最後的宋知棠,宋知棠望向她,同她對視,還友善地和她招手問早。
精緻漂亮的臉蛋兒上瞿著一抹毫無察覺的笑,像是從哪個山野裡跑出來的不諳世事的精怪化形了。
她嘆了口氣,表情有些複雜地看了眼少女,點點頭算是回應。
就這樣幾人一齊去了三號樓的院長辦公室。
靳斯樹他們猜測得不錯,會議內容確實是有關於昨晚的事。
一進辦公室,氛圍有些低氣壓,裡面已經稀稀拉拉站了不少人,好在房間夠大,員工在裡面也不算是擁擠。
宋知棠幾人站在了靠近門口的位置,正對著眾人隔著桌子坐在皮椅裡的中年男人臉上表情嚴肅,見所有人到齊了,便開口簡要說明了昨晚的情況。
從他口中眾人得知,昨晚,1-B區域有一個護工和一個醫生,失蹤了。
此話一出,玩家裡就率先響起了一陣唏噓聲,無他,靳斯樹簡要打量了一番站在辦公室裡的員工,被分為醫生的五名玩家面孔他都有印象,此刻五個醫生裡,少了一個女人,沒記錯的話,對方應該是叫李芝。
那毫無意外,失蹤的那名1-B區域的護工,應該是也玩家團列的。
失蹤只是院長的說法,到底是失蹤還是遭遇了不測,顯然玩家們的猜想更傾向於後者。
聽著周圍悉悉索索的討論聲,院長拍了拍桌子,一副慍怒的模樣。
他告誡所有站在面前的員工,一定要按照員工守則上的條例辦事,現在失蹤的兩個人他也派人去找了,沒有迴音,只能猜測是不是二人不適應療養院的工作,跑去了其他地方。
“畢竟,這兩個人一個是新招的護工,一個是剛透過考核第一天正式入職的醫生,沒有經驗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眼尾皺紋明顯的中年院長皮笑肉不笑,就這麼輕飄飄地把事情揭了過去。
這話顯然是在走過場,在場的玩家都心知肚明,那兩個失蹤的人十之八九是已經被系統回收了。
沒想到才一晚過去,十個員工就折了倆,剩下的人難免有些人心惶惶。
似乎是看到眾人驚疑的神色,院長嘴角勾起一抹笑,渾濁的眼底閃過精明:“一大早把大家叫過來,也是想讓大家重視一下員工規則,否則,出了什麼問題,療養院是不會給你們兜底的,我讓二樓餐廳提前準備了豐盛的早餐,大家吃過後,就回各自的崗位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
一個簡短的會議,讓所有玩家的心底都惴惴不安起來。
在眾人陸陸續續離開時,院長又叫住了一邊的餘然,示意她湊近,不知道附耳低聲說了句什麼,餘然竟然瞪大了眼睛朝著宋知棠背影的方向看了過來。
她似乎有些不贊同,還有些不忍,低聲反駁了幾句,但院長卻嗤笑了一聲,眼底是濃濃的嘲諷,還閃過一絲忌憚,二人說了許久,餘然才一臉灰色地下了樓。
三號樓的員工餐廳在二層,如院長所言,餐廳確實已經備好了熱氣騰騰的早點,種類繁多,香氣四溢。
宋知棠在靳斯樹的建議下,和他倆坐在了角落的一個長桌兩側。
靳斯樹很是熱情,主動請纓去視窗給宋知棠帶了不少早點,直到宋知棠面紅耳赤地說自己吃不了多少,才作罷。
在三人靜靜用餐時,旁邊隔了一個座位的幾個人的談話吸引了她們的注意。
“欸,你不也是1-B區域的新護工嗎?你知道昨晚具體發生了什麼嗎?”問話的那個人啃著油條,表情狐疑地看著正對面埋頭喝粥的男人。
喝粥的男人是寸頭,臉有點長,從宋知棠這個視角斜斜看過去是一副老實巴交的長相,他手在慢慢發著抖,卻沒有回覆面前男人的話。
“老子跟你說話呢!”男人放下油條,不輕不重地扯了下那碗粥的碗沿嗎,四周都是員工,他也沒有用很大的音量,只是語氣不算友善。
喝粥的男人被這一扯似乎帶回了神,他抬頭,眼底有濃重的紅血絲:“我不知道…我只聽到,有慘叫聲。”
“慘叫聲?”坐他旁邊的女人看穿著也是被分為護工的玩家,聽到這話低聲問道,“你們不住在一個護工宿舍嗎?”
女人是負責1-A區域的護工,看她驚訝的樣子,昨晚似乎沒有聽到什麼異響。
男人聽著她的問題,點點頭又搖頭:“我昨天,因為晚飯吃了蝦過敏了,一直呆在藥房吊水,只是晚上的時候突然停電了,就聽到了幾聲慘叫…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時太黑了,也聽不真切。”
沒想到男人昨晚竟然因為過敏沒有呆在和病人同一層的護工宿舍,宋知棠聽到這裡思索,好像副本規則只寫了超過十二點不可在外遊蕩,並沒有提到必須待在員工宿舍。
只不過她那一層樓,似乎也只有員工宿舍是最安全的。
一群人聊著昨晚發生的事情,而餘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宋知棠身後:“吃完了嗎?”
剛好喝完最後一口粥,宋知棠呆呆愣愣看向餘然,總覺得對方此刻心情不佳。
拒絕了少女的用餐提議,餘然只說自己一早就吃過了,叫了他們三人回到了2-B區準備等病人用過早餐後進行服藥。
這次餘然反常地在餐廳員工送餐時就讓靳斯樹二人端著藥品進入了四樓,也不是讓病人直接吃藥,反而進了宋知棠宿舍等待起來。
“餘醫生,你怎麼了?”宋知棠看著餘然不住地看自己,眼睛裡翻滾著自己理解不了的情緒,像是憐憫又像是可惜,但臉色又很差,她關切地問了這麼一句。
餘然躲開了宋知棠帶著疑惑地目光,看了眼一旁的靳斯樹二人,搖搖頭了句沒事。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等下病人服藥期過去,她有點事情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