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見宋知棠已然醒過來,便不再待在床上。
拿起檔案就準備回到書桌的地方,沒想到剛下床沒兩步,他就頓住了動作。
銳利的目光看向門口的方向。
沒過兩秒,一陣敲門聲就這樣響起了。
宋知棠有些吃力地坐起身,脫力讓她僅僅是做這樣簡單的舉動都會疲憊。
墨修站在原地沒動,門外那人見屋內沒有動靜,也清楚屋主人沒有拒絕的意思,因此很自覺地開啟了門。
“你來幹什麼?”
墨修語氣不算客氣。
宋知棠看向門口,見到來人驚訝得薄唇輕啟。
門口站著的赫然是季聽然,對方此刻手裡端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瓷盤,神色平淡。
面對墨修的質問,他無比從容,像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眼前的這個血族是整個莊園裡最難纏的那一個:“適才伊林管家被伯爵大人叫走了,我來替他送粥。”
他將手中的托盤展示給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墨修,上面確實有一碗散發著熱氣的白粥。
說起來,這食譜還是伊林管家來問他的。
畢竟,整個莊園,沒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照顧一個生病的人類。
墨修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淡淡說道放到書桌前,便沒再給對方任何一個眼神。
儼然一副送客的姿態。
不知道什麼緣故,墨修對這位突如其來的遠房親戚並沒有什麼好感,更甚而言,他對對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排斥。
倒不是因為自己的父親,也就是洛尚伯爵對其的親暱與器重,而是一種沒有緣由的排斥。
季聽然絲毫不在乎自己被這樣對待,只是看向床上表情夾雜著茫然和驚訝的少女:“小姐,好一些了嗎?”
面對季聽然突如其來的詢問,宋知棠有些沒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墨修臉沉了下去,踏步接過了季聽然托盤裡的粥後,就關上了房門。
這一舉動非常的沒有禮貌,但墨修並不在乎。
他的私人領域,向來不喜歡陌生人隨意進出。
宋知棠倒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插曲,思維倒是發散起來。
其實她對季聽然的印象並不算太好。
新手副本時,對方抽到了一個幾乎和玩家陣營所有玩家對立的身份,透過過人的計謀瞞天過海,差一點讓所有的玩家傾沒。
這個副本,對方似乎仍然是處在非血族的玩家身份的對立面,自己的通關條件首先要保證存活。
對方儼然是知道自己是玩家的,以其的推理能力不難猜出自己的身份,如果對方告訴了伯爵或者其他人自己的身份,那作為一個人類,自己還能夠在這個滿是血族的莊園裡生存下去嗎?
可是對方又為什麼要送藥給自己呢?
透過彈幕她知道,在自己昏迷高燒期間,是對方從線上商城兌換了退燒的藥品自己才能夠這麼快就醒過來。
如果對方放任自己不管,任由自己昏迷、發燒,沒準兒不用動手就可以解決掉自己。
宋知棠皺起眉頭,又糾結又迷茫。
難道對方的通關任務並不是抓到莊園裡的“老鼠”?
根據自己匹配到的身份以及通關條件,宋知棠下意識認為,如果季聽然被分配到血族的陣營,那麼對方的任務必然是將莊園裡的外來玩家都找出來並解決掉。
但對方又突然為自己送藥…深知天下沒有免費午餐的道理,即便彈幕裡說過是他們去對方的直播間刷禮物才說服對方給自己送藥的。
但季聽然真的是那種會任由彈幕的觀眾擺佈的那種人嗎?
宋知棠悄悄兌換了檢測道具,檢測到白粥沒有問題才敢喝。
“你在想什麼?”
少女出神時表情格外的豐富,墨修想不注意都難。
見對方乖巧地走到桌前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將粥往嘴裡送,他登時有些疑惑。
想到少女不對勁之前只有一個季聽然來過,不免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不悅。
難不成,是在想那個看起來就道貌岸然的混血血族?
沒有意識到墨修此刻情緒的不對勁,宋知棠回神。
自己在想什麼自然不能告訴眼前的血族的,她有些不自然地請咳了兩聲,搖搖頭說道:“沒有想什麼。”
少女語氣誠懇,但說著臉頰卻泛起一股薄紅。
墨修移開視線,若有所思地向門口望去。
季聽然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門外也沒有了對方的氣息。
他並沒有掩藏的意思,寂靜的房間裡只有他和少女兩個人,想著他問道:“你對他很感興趣嗎?”
“嗯?誰?”
宋知棠抬起腦袋,表情很是茫然。
墨修取下了鼻樑上的金絲眼鏡,隨意擱到了桌邊。
精緻的眉眼緩緩向宋知棠的方向滑去:“自然是,季聽然。”
血族普遍身強體壯,還有著人類無法匹及的智慧和能力。
如果有心,人類並不是不會被血族所吸引。
混血血族的出現就昭示著,人類與血族也可以衍生後代。
只是,這樣的血族在血族裡地位及其低下,若非不是季聽然的父親在血族當中具有一席之地,以他的出身與天賦,斷然不可能有這樣的地位。
畢竟,混血血族,在血族和人類兩方都有些吃力不討好的意味,存在很是尷尬。
至少在像墨修這樣的純血血族一列的眼裡,是這樣的。
宋知棠沒想到墨修像是有讀心術一般,竟然如此容易看出了自己心裡想的什麼。
但她也並不是像對方認為的那樣,對季聽然本人感興趣。
她只是有些疑惑,對方此次在副本里的通關任務和條件是什麼。
少女沒有否認的態度讓墨修十分不滿。
他神色冷了幾分,看起來愈發有距離感:“一個無父無母的混血血族,也就因為父輩的關係在莊園裡搭上了伯爵,你想跟著他,他可未必能護住你。”
畢竟,這所莊園裡,暗地裡隱藏的那些觸手,就連伯爵本人都沒辦法剷除。
如果宋知棠跟著的是季聽然,以對方的能力,像宋知棠這樣的漂亮又脆弱的人類,不出一日,就會被莊園裡的那些惡劣的東西吃個徹底。
宋知棠愣了瞬。
她抿著唇,沒想到墨修竟然突然提到了跟著季聽然這樣的話題,還以為對方是打算將自己交給季聽然。
一瞬間心裡有些慌亂和不安。
她根本不清楚季聽然的動機和目的,也沒有把握對方是否是和自己在同一陣營。
如果自己真的被交到了季聽然的手裡,自己能夠有把握從對方手下活著出來嗎?
她想到了季聽然優雅淡然地指揮豹子攻擊玩家的場景,直覺認為對方肯定和自己並不是一個陣營的。
至少,在副本的約束下,他們應該是處於對立面的。
陶瓷的勺子觸碰碗麵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墨修挑眉看去,卻撞進了少女泛起霧氣的眸子。
對方像是有些委屈,又像是夾雜著不安和害怕:“你…要把我送走了嗎?”
少女語氣嬌軟,甚至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卻又無比明顯的哭腔。
墨修並沒有這個意思,面對少女的詢問,心底的那點不滿霎時間就煙消雲散了。
他有些不自然地蜷了蜷指尖:“你是我的侍從,我自然沒有把你隨意丟棄的道理,只是…”
他還沒說完,少女就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我以為…是我哪裡做得不好,讓你生氣了。”
宋知棠說完思忖了瞬,自己這兩天昏倒了全然靠著墨修照顧,侍從做成這樣也難怪對方會不滿了。
於是她極其愧疚地說道:“對不起,都怪我這兩天,給你帶來了這麼多麻煩,我…我會好好做你佈置給我的任務的,別趕我走。”
沒想到少女竟然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墨修臉上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原本對少女的昏迷還帶有淡淡的自責的他此刻更不自然了。
他沉默了片刻沒有回應,或者說,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而宋知棠沒聽到墨修的表態,心底不安更甚。
眼淚順著眼尾滑落,只可憐地吸了吸鼻子。
如果對方實在是不滿意,那自己只能想想其他辦法在莊園裡活下去了。
彈幕看到這一幕,當即罵起墨修不識好歹來。
【我這麼漂亮一個老婆哭得梨花帶雨的,死吸血蟲你要不看看你做了啥】
【好罵,不過就我覺得這吸血蟲是吃醋了嗎】
【同意樓上啊,這話裡顯然藏著一股濃濃的醋味兒啊,什麼對他感興趣…喲喲喲,想老婆注意你啊】
【老婆別哭啦,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突然覺得人模人樣的墨修面目可憎】
【+1】
【+】
【老婆來我懷裡,抱抱】
【不懂憐香惜玉的壞男人都滾啊,直男也滾】
……
彈幕的義憤填膺墨修一無所知,但少女吸鼻子的聲響卻讓他僵硬了瞬。
他清了清嗓子,話語帶著些微的不知所措,全然沒有了先前的平淡:“不會把你送走,你是我的侍從,自然歸我管。”
這樣嗎?
宋知棠得到了對方保證似的回應,只伸手擦了擦眼淚,軟軟說了句謝謝。
墨修更僵硬了。
他的本意並不是如此。
不管是面對少女的道歉或是道謝,他都有一些不自然。
或者說…不滿意。
他並不能說出那種感覺是什麼,但總覺得自己和少女之間有一些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想著腦子漸漸變得有些雜亂,眼前的檔案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從來沒有糾結這麼久的習慣,他只吩咐少女吃完後可以到隔壁洗漱,不要在莊園裡亂跑,就起身離開了臥室。
宋知棠一個人就這樣又被丟在了臥室裡,但是她對墨修的離開也並沒有其他的想法。
既然對方都已經說過不會把自己交給其他血族了,那身份的問題暫時就穩定了。
她看了眼碗裡還剩下小半碗的白粥,只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發過高熱,身上的裙裝已經浸過汗水,多少有些不太舒適,她也只能照著墨修留下的話的那樣,轉戰到了隔壁浴室。
……
這邊墨修出門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去處理莊園裡其他的事情,只是徑直去往了埃利斯的臥室。
“修?你怎麼來了?”
埃利斯原本還打算品嚐一下莊園裡最新進來的這批貨。
沒想到墨修竟然一大早過來了。
他連忙放下手裡的酒杯,也顧不上被子裡的“精釀”,只好奇對方的來意。
墨修見埃利斯一臉驚訝,擺了擺手,表情算不上開心:“我來找你問點事情。”
埃利斯睜大眼。
想不到竟然還有墨修來找他諮詢問題的一天。
他無比好奇:“什麼事情啊?”
墨修和對方亮晶晶的一雙眼睛對上,突然就猶豫了起來。
見墨修沉默,埃利斯連忙舉起手發誓:“你放心,你和我說的所有事情,我都不會和其他人說的。”
埃利斯怕墨修不相信,他甚至還模仿著華夏口音,說著扭捏的中文:“一諾千金。”
也不知道是在莊園裡哪個華夏血族口裡又學到的。
墨修見此情形,只抿了抿唇,說道:“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麼奇怪?”
埃利斯摸不著頭腦。
墨修沉吟,片刻後才說道:“就是想問你,怎樣和人類正常相處。”
沒想到眼前的這位一出口就這麼驚人,埃利斯眼底滿是驚訝。
莊園裡的血族都知道,這位伯爵大人最器重的兒子是尤其討厭人類的,沒想到對方竟然有煩惱和人類相處問題的一天。
他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被調包了。
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墨修表情並不像是在開玩笑,尤其對方也並不是一個幽默的性格。
他不由得想起來,那個被對方從自己手裡帶走的人類少女。
埃利斯摸了摸下巴,回味過來。
墨修本來就對人類沒有什麼好感,該不會是討厭和人類接觸的毛病犯了,所以覺得不自然吧?
他深知對方嚴謹的性格,既然說出來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這也是為什麼伯爵大人器重他的原因。
誰不喜歡一個做事有頭有尾的繼承人呢?
於是他試探性地問道:“是因為那個…小女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