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敲門聲打破了二人之間僵持的局面。
宋知棠下意識側著身子,往旁邊縮了縮。
不清楚來人是誰,對方只敲了兩下門就沒了聲響。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
血族擁有著極度敏感的覺察力和嗅覺,埃利斯顯然已經知道了門外人的身份。
他微眯起眸子,眼底有詫異劃過。
有些意外,這個時間點,他怎麼來了?
埃利斯輕咳了一聲,也沒管宋知棠的存在了,只提聲說道進。
門驟然被從外面推開,宋知棠又往旁邊站了站。
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緩緩踏進了臥室。
“你不是去抓老鼠,來我房間幹什麼?”埃利斯全然把宋知棠拋到腦後,看到來人後又變了語氣,“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宋知棠往進來的陌生的男人看去,只能看到對方的背影。
身高目測應該超過了一米九,但是並不壯碩,黑色的頭髮很是蓬鬆,穿著黑色的襯衫和寬鬆的長褲,在燈光下裸露出來的一截脖頸和埃利斯一樣白皙得有些病態。
面對埃利斯的質問,來人不甚在意地說道:“被幾隻不聽話的老鼠劃了。”
很低沉悅耳的嗓音,只是語氣有些泛冷。
“什麼人竟然還能把你傷了?”
埃利斯有些稀奇,盯著男人的臉看了又看。
“不重要,”男人微微歪了歪脖子,“我來找你拿總庫房的單子。”
雖然被男人轉開了話題,埃利斯卻還是很好奇。
能把男人傷了的,一定不是什麼等閒之輩。
面前的這個人是四大子爵中的唯一一個東方面孔——墨修。
這傢伙不僅狡猾還冷漠到有些不近人情,平日裡深居簡出的,雖然看起來弱不經風,但論實力卻是他們四個人中最強的。
也是伯爵最為器重的一個兒子。
埃利斯覺得稀奇,但心底對這位還是有些忌憚的。
平日裡四個子爵井水不犯河水,說著是兄弟,但其實他們四個人佔據了莊園不同的四個區域,平日裡幾乎不會有什麼往來。
但是墨修在他這裡還是有幾分不同的,墨修長著一張很是漂亮的臉,埃利斯對這種美豔的東方面孔向來沒有什麼抵抗力,最主要的是他慕強,所以私底下他和墨修一來二去的,也有了一些交流。
即便好奇,但他深知這位的古怪脾氣,還是連忙把單子找出來交給了墨修。
見他接過單子,正想八卦一下,對方卻轉身當即想要離開房間。
這一轉身,墨修就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少女。
一個…美得有些令人感嘆的東方少女。
只不過是人類,很脆弱的生靈。
宋知棠站在角落愣愣地看著二人的交流,她看到埃利斯像是忘記了自己這號人物的存在,想著要不要用一個什麼道具偷偷離開,卻被一股香氣纏住了腳步。
很熟悉的松香氣息。
這股香氣,她在上個副本聞到過很多次。
是一個讓人心神迷朦的味道。
等男人轉過身,她也看到了男人的面貌。
是一張陌生的,卻又很豔麗的臉,左臉的眼下有一道不深不淺的拇指長的血痕。
不同於埃利斯五官的那種歐式的深邃感,面前這個男人的長相,更多的是一種精緻。
五官很豔麗,但是組合在一起又不會讓人感覺到缺少英氣,過於紅潤的薄唇、蒼白的面板讓其反而充斥著一種很神秘的魅惑感。
男人和埃利斯一樣,瞳孔中湧動著黏稠的血色。
又一個血族。
見墨修停住腳步盯著少女看,埃利斯走到墨修身旁作了介紹。
“這個傢伙是從我儲物室裡跑出來的,”埃利斯伸手指了指宋知棠,“不知道是血僕還是老鼠,我打算把她變成我的血寵,怎麼樣?漂亮吧?”
和你一樣是東方漂亮面孔。
當然這句話埃利斯沒說出口。
雖然看起來他平日裡也算是一個嚴肅的人,但他的這些不為人知的小癖好可條條踩在墨修的雷點上。
莊園裡的人都知道,墨修平日裡最討厭別人說他漂亮。
一開始拿這樣的形容詞在墨修面前誇獎對方後,埃利斯被對方暗地裡暴揍了一頓。
吃一塹長一智,從此以後,他就知道了東方人行事都比較含蓄,也養成了一個委婉的性子。
墨修血紅的瞳孔一動不動,視線在宋知棠臉上停留了兩秒,很快皺起了眉頭:“她是人類。”
埃利斯點點頭:“對啊。”
墨修語氣莫名有些生冷:“不噁心嗎?”
噁心?什麼噁心?
埃利斯不明所以,以為對方是在說少女,搖搖頭:“我就說你審美奇怪吧?難道你不覺得這小東西很可愛嗎?我可沒看到過比她還要好看的人類。”
血族也沒有。
宋知棠即便是被那股莫名的松香氣息蠱惑了片刻心神,但也不算遲鈍,埃利斯口中的小東西顯然就是在說自己。
她捏了捏衣襬,抿著唇侷促地站在原地。
自己面前,是兩個高大的吸血鬼。
其中一個,想要把自己當成寵物,另外一個……
她看向墨修,沒有忽視掉他剛才說的話。
對方說自己很噁心。
配合上那個可以稱得上有些嫌棄的表情,宋知棠像是有些被刺傷了,眼尾發紅。
墨修視線在對方漂亮的眸子掠過,頓了頓抬起一隻手,他像是忽視了埃利斯剛才的話,說道:“伯爵說過,莊園裡一切可疑的人物都要經過細緻盤查,你確定她的身份了嗎?”
埃利斯看著男人打斷一般的動作,停止了碎碎念,微眯著眼睛將眼前的少女從頭到尾又打量了幾遍。
很快,他便搖了搖頭:“這小東西太弱了,不像是那些狡猾的老鼠,何況就算是老鼠,她現在也沒有逃出莊園或者翻起什麼浪花的能力,與其殺了,不如物盡其用。”
貶損了一番宋知棠的實力後,他有些生疏地用中文說道:“小菜一碟。”
很彆扭的發音,但是卻完全否定了宋知棠的個人能力。
事實上,像宋知棠這樣細胳膊細腿兒的人類,在血族的眼裡,和螞蟻沒什麼區別。
他們可以輕易地對付。
宋知棠被埃利斯說得有些莫名委屈。
她眼底漸漸染上霧氣,看向墨修冷淡的神色。
那股松香氣息是墨修進入房間後就多出來的,她迷朦的視線鎖定到對方眼下的那道傷口。
心底明瞭,應該就是墨修身上的味道。
墨修沒有對埃利斯的評價式發言抱有什麼反饋,只是放下手說道:“有沒有問題等我查清之後再定論,人我就帶走了。”
沒想到對方一來就要把自己看上的血寵帶走,埃利斯疑惑:“修,你……”
墨修側過臉看了埃利斯一眼,看到對方閉上嘴聳了聳肩表示你隨意後才收回了視線。
他往臥室外走去,路過宋知棠時停頓了瞬,冷冷說了句跟上就踏開了步子。
宋知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有些發懵,但是她聞到了墨修身上那股濃烈的松香氣息,不免猜測,對方會是司殷嗎?
儘管萬般猜測,腦子裡也沒有什麼頭緒,她還是亦步亦趨跟在了墨修的身後。
比起這個冷豔的男人,房裡那個說要把自己當成血寵的埃利斯顯然更讓人害怕。
埃利斯看著二人離開,抬手撫摸著下巴。
怎麼感覺墨修怪怪的?
但很快他就搖了搖頭。
修平日裡最討厭的就是人類,這小東西被帶走大機率是凶多吉少了。
感慨自己剛看上的第一個血寵就這樣沒了,埃利斯嘆了口氣,莫名有些惆悵,悠悠踱步到窗前,將自己一開始放在櫃子上的紅酒杯端起來一飲而盡。
嗯~放了一會兒的血液,都有些不新鮮了。
……
宋知棠被眼前的男人帶到了又一個臥室。
陳飾和埃利斯的很是類似。
只是規模更龐大,多了一個辦公的區域。
到頂的深色書架以及一面華貴的書桌佔據了臥室將近一半的空間。
不難看出,男人應該是一個時常待在臥室裡辦公的人。
桌面上還有一些翻開的紙質檔案。
墨修進了臥室後,就走到了書桌前坐下。
徒留下宋知棠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將手裡的單子夾到了一個本子裡,才抽出空抬眼看向侷促不已的少女。
宋知棠捏著衣襬,如果說墨修身上傳來的松香氣息並不算濃烈的話,踏進對方臥室時那股氣味就被放大了數倍。
她突然地有些渴,剋制不住地嚥了咽口水。
這股味道帶著鉤子,像要將她的神志勾離出去。
墨修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說道:“身份。”
是純正的中文。
很短促的兩個字,卻具有極其強烈的目的性。
宋知棠目光虛虛看向對方眼下的那道血痕,努力穩住心神,才結結巴巴開口道:“我…我是血僕。”
這話從少女口中說出來很是可愛,墨修愣了愣。
被當做血僕送進莊園的,大多是不知道從哪裡擄來的人類,都有一些明顯又類似的特點,那就是恐懼、不情願、掙扎…….
面前的少女倒是有些令人意外了。
哪有小點心介紹自己是小點心的。
他抿了抿唇,沒有拆穿少女拙劣的謊言。
從埃利斯那裡把人帶回來只不過是一時興起,只因為少女呆愣愣地瞪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盯著自己時,格外地像他過去養過的一隻小鹿。
只是那隻鹿,後面變成了莊園裡某隻低賤血族的食物。
他很遺憾,雖然養鹿只是一時興起,但自己的東西從來沒有被其他人染指的道理。
所以他把那個血族殺死後丟進了地牢,讓其成為了地牢裡的蛇蟲的養料。
這種一時興起,就像將少女帶回來一樣……
埃利斯說的倒也沒錯,少女確實有著一張格外令人驚豔的面容。
所以他莫名覺得,成為埃利斯的血寵,也許是對少女的一種侮辱。
想想都會讓人覺得有些遺憾。
可是,等到少女進了自己的房間,他又有些頭疼了。
向來對人類不感冒,這一來,他到不知道該怎麼安置少女。
宋知棠不清楚對方心裡的想法,只是覺得眼前的這個血族對自己好像不是很感興趣,起碼,她並沒有感受到如同埃利斯那樣直白的惡意。
“你過來。”
墨修淡聲說著。
宋知棠遲疑了瞬,還是走到了書桌前。
那股松香氣息隨著自己的靠近,越來越濃烈了。
“莊園裡的血僕,都要經過清點記錄,你叫什麼。”
他說著拿出了一個類似記錄的本子,就要翻開。
宋知棠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規矩。
男人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如果自己真的是血僕,那本子裡應該會有記錄,對方也能找到相應的名字。
可宋知棠只知道自己需要逃脫血族的清查,對副本里的其他資訊一無所知。
所以她蒼白著一張小臉蛋兒,貝齒咬著下唇,一時之間不知道作何回答。
墨修對此並不意外,修長的指節隨意地在本子封面上敲擊著。
他看了眼少女身上樸素的穿著,像是有些嫌棄般地聳了聳鼻尖。
少女身上的味道倒是很好聞。
帶著一股甜味兒,說不出的…讓人生不出厭惡的感覺。
至少墨修並不厭惡對方的人類身份,甚至對少女還有些興趣。
他裝作看不出少女的窘迫和慌亂,只是輕輕拍了拍桌子:“坐過來。”
坐…坐哪兒?
宋知棠看向男人坐著的唯一一個椅子,漂亮的眼睛裡裝滿了疑惑。
墨修微眯起眼睛,喉結微動。
埃利斯看人還挺準。
少女所有的心理活動都寫在了臉上,特別是那雙眼睛,明晃晃地將所有的情緒都呈現了出來。
看起來,確實有些不太狡猾。
甚至有些笨。
要知道,一個人類,闖入血族的地盤,沒有點本事,等待的要麼是被當作血僕為血族提供食物來源,要麼…死。
少女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一般,或者說,有些意識到了,但卻沒想著逃跑。
他看向少女不施粉黛的一張小臉兒,這樣的面孔,連埃利斯都生了當作血寵的心,如果被莊園裡其他的血族看到……
想到這裡墨修移開了視線,語氣生硬:“等著我過去把你拎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