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是重症監護室的探視時間,何年從病房出來時候看到一位年輕的媽媽隔著窗戶在看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兒子。
媽媽的眼睛裡帶著絕望的淚水,神情悲慟無助。一看到何年出來就拉住了他的衣袖,“何醫生,何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
何年動了動嗓子,太殘忍的話還是難以說出來,“堅強一點,核桃的狀況我們二十四小時都在嚴密的觀察和監護,有什麼變化我們會第一時間搶救。”
這位核桃媽媽淚如雨下,“核桃是不是醒不過來了?”
“我們還是要抱有希望……”這種安慰的話實在太蒼白了,病房裡的小男孩是腎母細胞瘤晚期,隨時都可能走。
“你救救他吧何醫生,求求你!”核桃媽媽跪在了地上,拽住了何年的衣角,“把我的腎給他,把我的給他!”
“你先起來。”何年把她攙起來。
核桃媽媽眼淚流了滿臉看著何年,她等著何年跟她說些什麼,可是何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說出什麼有力量的話,在死亡面前,什麼話都無足輕重,什麼話對母親來說都是殘忍的。
“核桃媽媽……”何年決定不再隱瞞,當希望不存在的時候,只能接受事實,“您要有心裡準備,核桃應該就是這兩天了……”
核桃媽媽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驚恐而呆滯,然後就是哭天搶地的嚎叫。
ICU這樣的事幾乎天天發生。可是何年還是難以適應。
他快步回到辦公室,想隔絕病房處傳來的哭聲。核桃小朋友從一開始住進重症室就是何年的病號,從化療開始到現在昏迷不醒,何年是一路看著他幼小的生命在眼前消弭。
醫學可以治病救命,但卻又不是每個人都能救。
何年嘆了一口氣,開始把精神投入到電腦上的其他患者病歷上。
晚上臨下班前,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個陌生號,何年接起來便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何年,你快來呀!爍爍生病了!”
何年這才聽清楚是大房大嫂的聲音。
“大嫂,爍爍怎麼了?”
“爍爍病了!高燒不退!”大嫂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您彆著急,爍爍現在人在哪裡?”
“在家裡,我們的醫生還沒到!”
“大嫂,爍爍現在體溫多少度?”
“四十度!”
“你別慌,找一找家裡的醫藥箱,找到兒童可以用的緊急退燒藥,按劑量先服用。大概半個小時燒就會退下來。”
“嗯嗯……好好好。”
何年聽到了大嫂囑咐保姆去找藥的聲音。
“爍爍這兩天有什麼其他不舒服的症狀嗎?”
“他昨天去游泳回來就有點咳嗽,我沒當回事,今天晚上接他放學才發現他發燒了!”
“爍爍平時身體不錯,兒童偶有高燒可能是細菌或者病毒感染,一般一週就能治癒,不要著急。”何年安慰她。
“有你這個醫生說話,我放心多了。”大嫂情緒也穩定多了。
“當然,你能過來一趟最好了。”
何年看了一下手錶,正好是下班時間於是就答應下來,“好,您等著,我現在過去。”
何年見到爍爍的時候,這個胖胖的小男孩正在吃披薩,應該是服了退燒藥已經暫時退燒了。
“何年叔叔來給我打針了,我不要何年叔叔來!”爍爍一見他就變了臉,哭了起來。
大嫂有些尷尬,“爍爍,你幹什麼呢,何年叔叔是來給你看病的。”
何年把自己手裡的汽車玩具遞到他面前,“爍爍,叔叔今天不給你打針,是來給你送玩具的,你看”
爍爍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看玩具,又看看何年,終於還是玩的天性佔據了上風。剛想去抓玩具,何年卻說,“爍爍,如果你能讓何年叔叔看看你的嗓子,這個玩具馬上就屬於你了。”
何年用玩具誘惑著他,沒哄幾句爍爍就張大了嘴巴“啊”的一聲,讓何年看他的嗓子。
何年用手機燈照著大概看了看,又拿出包裡帶著聽診器聽了聽爍爍的胸腔,初步確定沒什麼大問題後,才放爍爍去玩玩具。
“沒什麼大的問題,換季期流感盛行,小朋友感冒發燒很正常。”何年對大嫂說。
大嫂舒出了一口氣,“嚇死了我了,爍爍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發過這麼高的高燒,家庭醫生又不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何年說:“他現在應該只是暫時把高熱退了下去,藥效退去之後他很有可能再次燒起來。想弄清楚病因就做個抽血化驗,然後對症下藥就行了。具體的您可以等家庭醫生過來綜合一下他的建議。”
大嫂連連點頭。
“還有,讓他吃些易消化的食物,披薩這種東西不適合他這個時候吃。”
“好的好的。”
何年看著正玩玩具的爍爍,彎下身對他說,“爍爍,叔叔走了,你要多喝水哦。”
爍爍玩具玩的入迷,壓根兒沒聽到他的話。
何年直起身向大嫂告別:“沒什麼大的問題您不用太擔心。”
大嫂點點頭說:“我送你出去。”
何年剛走到門口大哥何炎正巧推門而入。
“阿年!”何炎看到何年不無吃驚。何年跟兄弟姐妹們並不親近,平常沒什麼事大家也都互不打擾。
“爍爍病了,我打電話讓何年來看看。”大嫂解釋。
何炎點點頭看著何年說,“正好我也好久沒見阿年了,今晚在家裡吃飯吧!”
何年拒絕了:“不了,我晚上還有約。”
“有女朋友了吧?”何炎笑著問。
何年笑了笑,不置是否。
“那我送你出去。”何炎說完轉身開啟了門。
何年走了出去。
“阿年,你從小就穩重早熟,跟你一樣大的弟弟妹妹還在玩玩具的時候,你都已經能自己靜悄悄的坐房間裡看書了,爸爸總是誇你有出息。雖說強者總是獨行的,但人畢竟是感情動物,自己一個人久了難免會有些孤單,以後我們多走動走動,你大嫂和爍爍都很喜歡你的。”何炎說。
“好的,大哥。”何年說,“在醫院的工作就是有這點不好,時常白天黑夜都是顛倒的,我想多跟家人相處有時卻力不從心。”
“阿年,我們知道醫院的工作太辛苦了,別說是爸爸,就是我跟你大嫂有時候也會心疼你。”何炎說,“所以你還不如按照爸爸說的,回家來打理家族生意,我沒記錯的話,爸爸劃給四房足足有十多處產業,有地產、建築、投資、科技等等等等,你回來打理自己的生意不好嗎?”
何年笑了笑說:“大哥,這些爸爸都委託的有專人打理,我不太懂金融還是不便插手的好,我怕把爸爸辛辛苦苦創下的生意給賠了。”
“你別怕,有大哥在呢,我身為家族長子我,又虛長你這麼幾歲,教你做生意不是應該的嗎?”
“大哥,我志不在此,還是再說吧。”何年從何炎禮貌的笑笑,準備上車。
“你最近跟何贏玩的還不錯?”何炎突然問。
何年笑了笑:“阿贏跟所有人都關係不錯。”
“你要小心他,他接近你是為什麼你還不知道嗎?”何炎的眼鏡片後折射出精明的光,“按照他和他媽的花錢速度,三房有多少錢也不夠他揮霍的。”
何年點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不過我跟何贏見面真的是少之又少,也不涉及任何關於金錢的事。”
何炎點點頭,“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哦,對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爸爸經常唸叨讓我多操心你的終身大事,你嫂子認識幾個特別漂亮的小明星,你有沒有興趣見見?”
何年心裡已經十足不耐煩了,但表面依舊微笑,“就不麻煩大嫂了,我告辭了大哥。”
告別何炎,何年終於得以吐出一口氣來。正如何炎所說,四房的產業有十多處,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應該都是收益還不錯的專案。沒有不喜歡肥肉的狼,也沒有不愛錢的商人,四房現在只有何年一個,卻面對著這麼龐大的財富,且是何年不感興趣的東西,何炎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何年也想到了何贏,那張總是掛著甜蜜的笑臉真如何炎所說,是為了四房的錢財嗎?何年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