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沈樓是個扮豬吃老虎的。
沈樓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你說的那個杜靈姐姐,她姓杜嗎?”
“不是啊,她姓李。”小蘭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問這個。
沈樓呼吸都緊了:“李杜靈是什麼時候被賣進葉家的?”
小蘭回憶了下:“大概是兩個月前。”
這麼巧,她前些日問過燈會那日留下的婦女,她的丈夫姓李,她讀心讀到的內容裡面,雖沒說婦人的女兒是兩個月前被賣的,卻說了一句“沒兩個月就死了”。
沈樓心情沉重,沒有繼續問下去,小蘭卻好像被她挑動了話引子,因著沈樓問的話想到了一些往事,當即憤然道:
“杜靈姐姐家裡人也不是什麼好人。她父親從過軍,聽說還是在平陽侯手底下做事,可是他人不老實,被攆出來了。回來之後又愛賭,家裡本來也沒幾個錢,都被他給敗光了,敗光之後幾次三番打杜靈姐姐的主意,杜靈姐姐知道後,想要帶著母親逃跑,她母親卻十分懦弱,只會叫她忍耐。”
“要不是為了保護母親,杜靈姐姐絕對不會被賣進葉府。”
“也怪我,要不是因為我,杜靈姐姐也不會死嗚嗚嗚嗚……”
小蘭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沈樓被她哭的頭疼,無奈道:“別哭了。”
小蘭沒聽見,聽見了也無動於衷,繼續哭。
馬車停在了許文心安排的偏宅,短時間內,他們不用擔心被抓住。
沈樓:“你自已先哭會兒,我下去轉轉。”
說完她利落地下了馬車,謝忱追了上去,小蘭也沒想到他們說走就走,現在馬車只剩她一個人,小蘭打了個哭嗝,竟然有點哭不出了。
夜裡靜謐,落針可聞。
這麼僵持著也不是個事,沈樓故作輕鬆,打趣謝忱:“你怎麼跟著我下來了?車裡也沒個人,你不怕人家跑去葉家人面前舉報我們的藏身地點啊?”
謝忱的聲音裡,竟像是有著濃濃的哀傷:“阿樓,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沈樓:“……”
“我曾經對你說過,不高興的事情都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分擔,但你總喜歡粉飾太平。”早先發現這點,謝忱以為陪伴可以讓沈樓對他多幾分依賴,可是結果似乎並沒有改變。
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沈樓停頓一會兒,才道:“你什麼時候發現我情緒不對的?”
“從小蘭提到那個杜靈姐姐開始。”
“杜靈姐姐的故事,我聽過另一個版本。”沈樓覺得諷刺。
她又笑了起來,笑意不達眼底,盡是涼薄的顏色:“另一個版本里,女孩的父親也愛賭,欠了很多外債,他不出去掙錢還債,反而把女兒送給那些人抵債,他還會毆打他的妻女,女孩的母親從始至終都知道女孩遭遇的一切,可她什麼都沒做。後來女孩受不了自盡了,她的母親像是突然悔悟了,她開始謾罵女孩的父親,開始懷念她的女兒,整日瘋瘋癲癲,把自已弄得跟受害者一樣可憐。”
“可她之前為什麼不發聲呢?為什麼沉默著看女孩遭受那一切呢?沉默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幫兇嗎?阿白,我不明白,這樣的母親,有什麼資格演母愛呢?”
她問謝忱:“你還記得燈會那天,我讓許文心帶走的那個中年婦女嗎?”
“記得。”
“她說她要找她的女兒。”沈樓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嗤笑道:“她女兒被她男人賣了,早就已經死了,我當時站在那裡就已經算了個明白,她的街坊鄰居都知道,他們不敢告訴她,我也不敢告訴她,生怕刺激到她。現在看來,她怕是早就知道,她的無知不過是她不敢面對事實的託辭。”
“如果不是她的一次次縱容和忍讓,她的丈夫怎會變本加厲,連賣女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
沈樓不解也不甘:“阿白,你說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
謝忱沒辦法回答她這個問題。
他握住沈樓攥緊的拳頭,說:“阿樓,世道不公,人心難測,我們沒有辦法去決定他人的命運,我們已經盡了力,你可以不忿,可以怨懟。但不要太過苛責自已。”
算出來又能怎樣,杜靈已死。
婦人是這樣的母親又如何,他們知道的太晚,木已成舟。
沈樓吐出一口氣:“我知道。回去吧。”
其實那些話說出來之後,她心中的鬱氣已經消了一半。
他們並肩走回去時,許文心和木大叔都在。小蘭看著他們都是生面孔,不怎麼敢說話,唯唯諾諾地縮在角落裡。
許文心來之前就已經和沈樓連過線,把李大娘帶了過來。
自燈會那日過後,沈樓便每日喬裝,一直是之前那副算命裝扮,謝忱的外貌也被她修過,不復之前的俊朗。
要不然他倆剛進葉府,就得被葉府那倆葷素不忌的給綁起來。
李大娘看見沈樓,居然不是欣喜,她害怕地往後退著,想跑。
沈樓冷聲道:“摁住她。”
離得最近的阿淵當即把人摁住了。
許文心有點看不懂事情的發展了:“怎麼了,阿樓?”
“跟這位大娘聊點事情。”
沈樓緩步走向李大娘,她每近一步,李大娘的掙扎就強幾分,分明是很抗拒她的接近。
沈樓在她面前站定:“不認得我了嗎?李大娘。”
婦人的丈夫叫李二牛,她讓別人都叫她李大娘就好,古代的婦人,總是冠夫姓。
沈樓:“我聽說初一燈會那天,你找到許掌櫃,讓她幫你求我找你女兒,如今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怎麼反而要跑了呢?”
“啊,你不會根本不想讓我算吧?”沈樓明知故問。
“所以你故意挑在初一那天,因為我說了,那天我不會出去擺攤。你去求許掌櫃,讓她來求我,你也知道她不會開口,因為我說過,我不算人。”
“你、你……”李大娘被哽得說不出話來。
許文心和阿淵面面相覷。
今晚的沈樓怎麼突然這麼刻薄?
她之前不會這麼咄咄逼人啊?
但是看謝忱,還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姿態,顯得他們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