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思慮過重,沈樓夜裡也睡得不安穩。
她夢到了茯苓。
場景是岷朝皇宮。
這裡大概是御花園一樣的地方,裡面種了很多梨樹,風一吹,花瓣紛紛落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一手牽著風箏,奔跑在梨花雨裡,她邊跑邊回頭看身後追上來的女孩,喊:“茯苓,你跑快一點呀。”
茯苓比她要大一點,腿也比她長,要追肯定追得上,但茯苓沒急著追她。
沈樓之前本來認定了甘離和茯苓是一個人,可現在這個叫茯苓的小女孩,居然跟甘離小時候長得一點都不像。
茯苓不知看到了什麼,眼神突然變得驚恐:“公主快停下!”
小公主牽著風箏跑的忘乎所以,哪裡聽得到她的話,悶頭往前跑著,沒一會兒就撞到了人。
奈何她人太小了,被她撞的人沒怎麼樣,她自已先摔了個屁股蹲。
小公主懵懵懂懂抬起頭,看見了板著臉的老嬤嬤,瞬間瞪圓了眼睛,慢吞吞站直了身子,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嬤嬤恨鐵不成鋼:“公主作為皇室子女,理應維護皇室尊嚴,修身養性,怎可如此瘋玩瞎鬧?”
小公主閉著嘴巴不敢說話。
嬤嬤又瞪向茯苓:“還有你!身為公主伴讀,不規勸公主,怎可縱著她如此胡鬧!”
“你們,都給我把宮規抄十遍!”
“十……十遍!?”小公主震驚地扳手指頭。
“嬤嬤,算了。年年這些天功課完成的很好,是本宮特許她多玩一會的。”
溫柔女聲同這些紛飛的梨花瓣一起落下,小公主驀然多了底氣,朝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奔過去:“母后!”
一襲宮裝雍容華貴的女子蹲下身,接住奔過來的孩子,颳了刮小公主的鼻子,笑語溫聲:“怎麼跑的一身的汗。”
旁邊的嬤嬤看的一臉牙酸,卻又不好說什麼,只能一個勁的嘆氣。
小茯苓也自覺找到了靠山,跑到女子身邊,興高采烈地喊:“娘娘。”
場面溫馨,卻看得沈樓心底驚濤駭浪。
這個小公主不是樓書雪。
況且樓書雪的生母在生當今天子時難產而死,這個被喚作母后的女子,又是誰?
……
謝忱推開房門,屋裡的燭火明明滅滅,林文州坐在燭火旁,一邊喝著茶水一邊讀著話本,他讀的津津有味,看到精彩的地方還忍不住咂咂嘴。
謝忱冷笑:“你日子過得還挺舒坦。”
林文州早就注意到他了,只不過話本正看得起勁,他也就沒搭理,此刻被謝忱這麼說,攤手做無奈狀:“那不然跟你一起水深火熱?現在不打仗,我本來也就沒什麼事幹,我總不能幫你去照顧你新娶回來的娘子吧?”
他是謝忱軍師,雖是布衣,但跟謝忱私交甚篤,知道謝忱不會無緣無故來找自已,直接開口問道:“說吧,又想幹什麼了?”
謝忱:“我想救甘離。”
林文州一口茶噴了出來:“你要死啊!”
“你知不知道自已現在什麼處境?若你救了甘離,聖上必會覺得你對和親一事多有不滿,認為你有再起戰事之心,再趁此機會收了你的虎符,一個戰功赫赫手無兵權的將帥,你知道是什麼下場嗎你!”
“我知道你對長公主的這位貼身女使不太一般,沒想到這麼不一般,你該不會對她暗生情愫吧?”
謝忱搖搖頭,問他:“你可記得二十多年前的景陽帝?”
林文州點頭。
他們這些常年在戰場上游走的人,誰會不知道景陽帝?
景陽帝乃是先皇兄長。
當時天下初定,朝局不穩,景陽帝平定天下,多次親自帶兵出征,數次奇兵制勝,被奉為兵家奇談。
這樣一個雄主,還令人津津樂道的一點,是他的痴情。他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一輩子只娶了益康皇后一個,被傳為佳話。
景陽帝與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可惜當初景陽帝與南鄴交戰時戰死,雪原趁機來犯,宮中又逢宮變,聽說皇后與太子公主逃出宮去,死在了雪原屠刀之下。
要不然這個皇位也輪不到先皇——景陽帝的弟弟來繼承。
謝忱又問:“你可還記得昭陽公主?”
林文州又點頭。
這座昭陽城,就是那個公主的封號啊。
景陽帝對太子教導嚴苛,卻對女兒極其寵溺,甚至將都城昭陽之名賜她做封號,這在天家,絕對是獨一份。
林文州少年時極其仰慕景陽帝,或許史書上記載他的許多行為都荒誕不經,不符合帝王身份,林文州卻敬他這一份獨有的人情味。
不過他還是想不明白:“甘離跟景陽帝與昭陽公主有什麼關係?”
謝忱喝了口茶,壓下心中躁意:“我懷疑甘離是昭陽公主的伴讀。不僅如此,太子跟昭陽公主應該都沒有死,甘離或許知道這一切。”
林文州問:“那這麼多年,她可曾向你透露過半點?”
謝忱搖頭。
未曾。
他多次試探,都被甘離裝傻糊弄了過去。
“那不就結了。要麼人家根本就不是你說的人,要麼人家根本不信你。”林文州總結道,“前者沒有救的必要,後者你就算救了她也問不到什麼,太不值得。”
“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放不下。”
他曾與景陽帝之子樓熠交好,二人同遊世間,可後來岷朝內憂外患,他恰好被送出了昭陽城,後來再回來,好友已喪,再無可追,便一直心懷愧疚。
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似與好友相熟的故人,怎麼能夠眼睜睜看著她受死?
林文州看他這個態度,心知謝忱是勸不回來了,只能讓他說說具體怎麼個救人法,再部署詳細一點。
他心裡有些許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