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放的狠,沈衡陽並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這群暗衛到底是貼身保護皇帝安危的,武功都是出類拔萃的,沈衡陽錯過了那一擊必殺的機會,後面就很難再進崇哀帝的身了。
時間越拖越久,沈衡陽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剛剛不留神讓暗衛把那句護駕喊了出去,再拖下去,只怕禁軍和御林軍都要來,到那時候,她就別想再殺樓績了。
沈衡陽發了狠,手下招式越來越狠辣,刀劍砍在身上她也全然不避,渾不知痛一般,一心只有臺上人的性命。
她像瘋狗一般,手上的劍是咬人的利器,逮著空隙就張口,扛住了無數落在身上的劍招,才終於又把劍架在了崇哀帝脖子上面。
這次暗衛們不敢扔劍去擋。
這次與上次不一樣,沈衡陽握劍的手很穩,崇哀帝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間。
暗衛只能苦口婆心地勸她:“侯夫人,你這一劍落下去,岷朝和雪原必定開戰,你不是不想看血流成河,百姓流離失所嗎?收手才是正途啊!”
剛嫁過來那會兒,人人見了她都叫一聲小王女,這麼幾年過去,他們都叫她侯夫人了。
可她已經不能再做謝忱的侯夫人了。
刀架頸側,崇哀帝第一時間感受到的竟然不是害怕,他想不通:
“你為什麼一定要殺朕?”
沈衡陽仰起頭,發散一身。她目光冷漠,衣袍被血浸泡。
她一手執劍架在崇哀帝脖頸,一手觸上臉側,撕去她戴了十多年的假面。
人皮面具褪下,一張酷似景陽帝與其皇后的面容呈現在眾人眼前。
遙遠的記憶湧現,崇哀帝晃了神,渾身顫抖,啞聲道:“你是……年年……”
樓曦是當時樓氏皇族最小的孩子,她性格好,人又長得可愛,見到誰都會甜滋滋地喊哥哥姐姐。
大人之間的恩怨其實也很難落在小孩子的頭上,所以當時皇室的小孩,大多都很喜歡她,誰見到她都會摸著她的腦袋喚她的乳名——
年年。
樓績或許想殺樓熠,但若是那個景陽帝遺孤是樓曦,他非但不會殺了她,還會把樓曦接到宮中,好生照料,將來為她擇一門不錯的夫婿。
可是樓曦為什麼變成了沈衡陽?
又為什麼執劍對向他?
他明明,一點都不想殺她。
崇哀帝來不及問出答案。
沈衡陽一劍封喉,他死前臉上還帶著悲愴。
主人既死,子蠱也活不了多久了,暗衛們紛紛跪倒,捂著胸口,痛不欲生。
沈衡陽知道這蠱得掙扎一會兒才會死,索性提起劍,給了這群暗衛一個痛快。
她提劍走下臺階,劍鋒垂劃於地面,身上的血跡淌下,在地上留下血痕。
有她的,也有別人的。
沈衡陽踏出御書房,禁軍已經趕了過來。
禁軍首領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年輕時曾跟著景陽帝南征北戰,對景陽帝和皇后的面容記憶尤深。
見到沈衡陽的臉,一句捉拿刺客就這麼卡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
一時間忘了動作。
只能說沈衡陽長得實在太像了,把父母出挑的特徵都結合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誰的孩子。
可這位疑似景陽帝遺孤的女子,怎會出現在御書房裡,刺殺當今天子?
她身上穿的,分明是平陽侯夫人進宮時那件……
沈衡陽趁著禁軍首領發怔的空檔,提氣運功,消失在夜色裡。
禁軍統領立馬反應過來帶著人去追。
但沈衡陽事先背過佈局圖,皇宮裡的暗道她瞭如指掌,輕易就甩開追她的人出了宮。
記不清跑了多久,失血過多讓她的手腳越來越冷,四肢也漸漸無力,連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
沈衡陽順著小溪一路跑啊跑。
若是摔倒,溪水會把她帶走。
天邊敲響喪鐘。
沈衡陽終於安心地倒下,鼻尖泛起熟悉的古木香,她嘴角勾起一抹笑,跌入溫暖的懷抱。
再次醒來,她睜開眼,眼前一片血紅。
救她的男子告訴她,這是血氣入顱所致,靜養半個月就能好,不必太過擔心。
昭陽城已經被封鎖起來,全城戒嚴,都在找那晚殺了崇哀帝的刺客。
沈衡陽反正也出不去,躲在男子這裡似乎還能躲過搜查,她便安心住了下來。
男子很奇怪。
明明不是個啞巴,想表達什麼卻總是在她掌心寫,不想跟她多說話似的。
沈衡陽眼睛復明之時,昭陽城的封鎖已經沒有那麼強了,一些商隊已經可以正常出城交易。
她摘下縛目的白綾時,男子沒有來。
她也沒有等。
她混入了一個商隊,跟著商隊出了城。
沈衡陽似有所覺,回頭望去,謝忱站在城樓之上,搭箭拉弓,箭尖直指她的方向。
可是直到商隊的車馬越走越遠,走出了他箭尖所能到達的最遠的地方,謝忱那一箭都沒有射下來。
沈衡陽扭過頭,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她輕聲呢喃。
再見了,謝忱。
謝謝你。
對不起。
沈樓被夢裡的沈衡陽情緒所感染,晶瑩的淚珠從她緊閉的雙眸湧出。
謝忱醒來時看她睡著,不想打擾她,靜靜地觀察了她片刻,看到沈樓夢中流淚,忍不住伸手拂去她的淚珠。
聽沈樓夢中低語:“謝忱……”
謝忱神情茫然了片刻。
謝忱是誰?
他感覺這個名字很熟悉,好像聽過很多遍。
娘子為什麼念著這個名字流淚呢?
謝忱平靜的心湖升起一點莫名的危機感。
夢漸入尾聲,沈樓眼珠轉動,意識從夢中抽離。
剛睜開眼就看見謝忱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沈樓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謝忱搖了搖頭。
沈樓感覺臉頰有點溼,手覆上去,摸到了淚痕。
有點丟臉。
她又問謝忱:“我沒說夢話吧?”
謝忱遲疑了一下,道:“娘子在夢中唸了一個人的名字?”
“?”沈樓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謝忱。”
謝忱狀似不經意地問:“娘子一邊念著這個名字還一邊流淚,這是個對娘子來說很重要的人嗎?”
他這話問出口,沈樓的臉色變得奇怪,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看得謝忱有點不自在。
“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
沈樓輕聲嘆息,眉目間流露出無奈:“謝忱這個名字,你在我面前提起就好,在外不要多說一個字,連木家人都不可以說,知道嗎?”
謝忱不明所以,但還是很聽話的點頭了。
沈樓更憂愁了。
失憶了的謝忱真的像極了傻白甜,怎麼看怎麼不放心。
她為謝忱掖了掖被角,讓他好好休息,自已出去給他看一看藥。
她得去問問謝忱這腦子到底怎麼回事。
能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