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松講不清那是種什麼感覺。有一些煩悶,讓她憋屈,又有一些難過,似乎憾然。
而所有的情緒在那個白色身影躍然之時頃刻消散。
宋寒松望向白伊,一如既往。
休憩了兩日,轉眼又是出征時。
她看見那少女雙手捧著貼身軟甲,步子隨她的目光一頓,小步跑了來。
眉目中似乎有幾分擔憂。
宋寒松接過,“怎麼?”
“皇帝疑你,卻要用你。”白伊低頭蹙眉,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顯憔悴,“此去無論是成是敗……”
宋寒松伸出食指,貼住白伊的唇。
少女的心跳空白一瞬。
宋寒松低聲道:“皇帝並非疑我,而是畏我。”
如此沉靜自若的語氣和不動聲色的臉龐,白伊恍惚覺著這樣一個人要是謀權篡位,無人能阻。
“白伊,”宋寒松喊她,“我不知皇帝為何允你來看我,但想必少不了求情,少不了丞相府的面子,我很感謝你。”
宋寒松頓了頓,“你,有什麼想要的麼?”
白伊不太明顯的喉結動了動,手腳些許冰冷。
難道她要告訴她這是自己在雪地裡跪了六個時辰求來的麼?
宋寒松若問她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她答得上來麼?
僅僅是因為,朋友?
而她做了,是為了從宋寒松這裡得到什麼嗎?
白伊心中堵塞,莫名荒涼。
荒唐,又荒涼。
她能得到什麼呢。
白伊輕輕勾起牽強的笑容,喉嚨有些發乾,“嗯……如果我想隨你去沙場,你大抵不會同意吧?”
宋寒松有些疑惑和意外,“為什麼想去戰場?”
“想看看……眾生?”
也想看看那樣的你。
宋寒松蹙眉,“在永歡也能看見。”
白伊鎮定下來,只是目光始終沒有望向宋寒松,“在永歡看見的,是皇帝想讓我看見的。”
“這不行。”宋寒松斬釘截鐵,“你想想吧,待我回來告知我,我一定盡力。”
白伊雙手交疊貼著小腹,眉目低垂,倒是像賢良淑德的模樣。
宋寒松披上軟甲,往大門走去。
英姿颯爽,驚動一地霜華。
白伊跟上去。
精糧飼養的馬匹已備好,裝備整齊計程車兵守在門口,路過那方曾共飲佳釀的小院,忽有澀苦新芽的味道探出。
不知為何,宋寒松回了頭。
不知為何,白伊脫口而出問道,“宋寒松,能抱抱我麼?”
這問題剛冒出頭,白伊就恨不得砸了自己的腦袋。
白伊麵上還是一片平靜,心臟在瘦弱的軀體中打鼓。
怕她猶疑,怕她拒絕,怕她當作玩笑,更怕她熾熱的懷抱。
將軍轉身走了兩步,沒有片刻猶豫,伸手攬住了白衣少女。
恍惚是種會意。
甲冑的冰冷襲來。
宋寒松低頭貼近她耳畔,聲音極低,“虎符在東側書架最底層,第二個格子下面,小心。”
她輕輕拍了拍白伊的背,這次沒再回頭。
馬蹄塵埃,岑寂中徒留一襲白衣未曾平息的心跳。
宋寒松知曉春暖不遠了,可她不知道的是,白伊的冬天才剛剛開始。
——
連夜奔忙,宋寒松於崖上觀測地勢,忽見山間白月。
她沉默著出神,攤開掌心,手心中赫然是半枚虎符。
榮國的虎符放置於將軍手中,左半邊有極大的兵權,可調動各地軍隊,為戰場佈局謀劃,拓疆之用;右半邊權力稍小,可號令金騎,大多用於賊寇挾持皇帝或皇帝無法自理之時,為保全大局主持皇宮之用。
宋寒松留下的,是對當今皇帝沒有任何用處的右符。
若虎符被拿出過,回去看一眼盒中機關便知。
那便……再也無法信任她了。
宋寒松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那抹素色,眸子沒有多少情緒的波動。
她是這樣的人。
愈想信任一個人,便愈要去懷疑、去試探。